【前情提要】
馬祖是我心理意義上的第一場獨旅。即便未能獨自成行,即便不是我物理上完成的第一場獨旅。
因為想看藍眼淚,去年初分手後失去「理所當然」的旅伴的我,著手規劃自己第一場需要過夜的獨旅。
但淚季剛好在霧季,交通時常受阻。去年的班機也因此被取消。
還是想看藍眼淚。
終於,今年幸運成行了。雖然因為氣候異常,淚況不佳,不復往年赤潮大爆發的情景,卻仍意外捕捉了幾滴眼淚。夠幸運了。
也因為加入了新的旅伴(各種意義上的),能去到更遠的地方,分食更多好吃的...看見了未曾看過的風景。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多幸運了。

【椅子的故事】
「妳看那張椅子。」在路上他不時這樣對我說,有時會停下來拍照,還說坐火車可以注意崎頂—香山那段,「靠山的那邊,有一張椅子。」
就像「香菇」、「鴿子」、「狗狗」,他的眼睛總會對焦到常人路過會自動忽略的微小事物。也許是刁鑽或莫名的角落神奇地長出了花草,也許是一隻小瓢蟲一路待在他的胸前跟著他上了山。
「今天的眼睛裝的是什麼底片呢?」我常這樣想,「會有什麼質地的成像呢?」
我很喜歡他眼睛鏡頭的取景。
.
.
.
「椅子的故事,」有天他說,「我以後要出《椅子的故事》攝影集。妳之前看的是《那本書是⋯》,我的是《那張椅子是⋯》。」
他說過一些椅子的故事。
途徑路邊的椅子他能指出曾坐在上面吃了什麼、校園草地上莫名散落了數張椅子像在開椅子派對⋯我以為他是被不合理或不被常規預期的場景吸引,例如躺在鐵皮屋頂的立頓奶茶鋁箔包,或草皮上一群無人割草機安靜地作業。但有時似乎又不是這個標準。
直到我們在馬祖的大坵島上散步。
他又興奮地看向一張椅子。那張椅子靜靜地站在斜坡上,沒有人跡踩出的小徑可以連接到我們腳下的步道。
椅子的四周綠草如茵。就像一座孤島。
草海中的孤島。
然後他說了一句話。
「總是有一些椅子在看風景。」
這句話是鉤子。我的心被釣起之後就不曾落下。
「不知道它看出去的風景長什麼樣?」
接著他邀我走向只被旅人途經的孤島之椅。
我們坐定,看到它眼中的海、岩壁和天空。聽風的歌和浪潮。
這時候我才真正理解「椅子的故事」。不只是人在椅子上經歷的故事,更包含椅子本身的故事。
餘後的旅途中,路緣搖曳的南國薊、坡頂微笑的媽祖巨神像、屋瓦面海瞌睡的三花貓⋯我都忍不住好奇它/祂/牠們看到的是什麼樣的風景。
於是不只是看到它/祂/牠們,也開始換個方向,或蹲低或轉身或抬頭遠眺,循著它/祂/牠們的視線,看出去。
看出去,看到了我以為的「更大」,但其實是世界本初即存有的,自始無所謂「更大」的,本來面目。
【後記】
往大坵
島的尾巴方向,走下坡看到一對叔叔阿姨坐在椅子上吃東西。
這其實蠻難得,因為船班的緣故(也可能不是)大家幾乎都形色匆匆。都在趕路。只在小島停留一兩個小時。
那畫面好美,不只是因為身後的風景,更因為他們的閒適與互動。
「幫他們拍張照。」我壓低視線在他耳邊低語。
他拍了幾張提議要不直接跟他們說讓我們來幫他們拍張照?
我們越走越近,他們似乎覺得需要讓位而加速手上動作,我們在要問或不問之間猶豫,眼見他們就要起身,我厚臉皮地一鼓作氣脫口而問可不可以幫他們拍張照,「因為這個畫面好美。」
他們有些害羞,接著反問需不需要也幫我們也拍一張。這下換成我們有些不好意思。
但我相信他們知道的。知道我們不是出於交換才先幫他們拍照,而是單純的「椅子的故事」。
我們只是蒐集上癮了啊。

「今天的眼睛裝的是什麼底片?會有什麼質地的成像呢?」我很喜歡他眼睛鏡頭的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