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午後重光(上)
章前語 · 逸嵐語「有時候不是怕錯過,是怕看見的他,早已不是記憶裡的那個光。」
她照例在三點半左右,將書鋪外的小展示桌重新擺好。這天風比較強,舊紙封不太容易壓平,她調整了好幾次,終於將膠帶黏緊。
當她起身時,對面剛好有人站進了光裡。
不是路人那種晃動的移動感,而是某種她太熟悉的重心分配:重腳踩穩、輕腳內收,像是為了等一刻開口的站姿。
是他。隔著街口,她確信。
他沒立即進來,像是剛好經過,又像是特地回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驚慌,但她沒有。她甚至有一絲莫名的平靜:就像終於將一張沒貼平的書卡壓上去時,紙角貼合桌面的一瞬間。
只是,就在她正要邁步過街時,她看見他旁邊站著一位女子。
不是親暱、也不是依偎,而是一種專注於同一件事的靠近。他們一起看著某張圖紙,那女孩比手勢,他點頭。她遞給他一枝鉛筆,他在紙上標了個角度,然後抬頭朝她笑了一下。
那個笑,太乾淨。乾淨得像七年前他對她也笑過那樣。
她忽然停下腳步。
不是誤會。她知道那女生可能只是同事、合作者、或某個設計案的朋友。這根本不構成任何指控或情節。
但她的心,還是在那一秒,不小心慢了一拍。
她記得他也曾為她調過光角、也曾接住過她沒拿穩的筆、也在圖上標過一個「剛好會打在妳手上那一頁」的光線角度。
所以她不是忌妒,是驚慌。
這種有些難受的驚慌是因為:這些記憶,她一直以為是特別的。現在,她忽然不能確定了。
她低下頭,快速轉進書巷側邊的小道,沒有讓那道風追上她。
她轉進巷口那刻,背對著他與那個站在圖紙旁的身影,心跳不再亂,而是清醒。以前她以為只要記得,就已足夠擁有;現在她才明白那種「總是站在原地,等人走近」的方式,其實是默許自己不被選擇。
第六章|午後重光(下)
章前語 · 逸嵐語「我不再等他理解我了,我要準備自己走進他的世界。」
她那天下午沒有回書鋪,而是繞進城邊舊貨巷那個她多年不曾走進的地方。這裡曾是展覽紙材舊料的零售地,也是她當年為講座編冊時挑過材料的地方。
她一邊在架上翻找,一邊自問:
「這段記憶如果還有什麼重量,那麼接下來是我來決定要不要承接。」
她找到一款熟悉的紙:淺米色,有纖維紋路的手工紙,觸感有一點摩擦,但能牢牢貼住筆跡。她曾經用這紙寫下展覽分工,也用它貼過他補燈的時間表。
她對自己說:
「這次,換我走過去。」
她不是後悔了,也不是不甘心,也不是想證明什麼情感沒有白費。她只是終於告訴自己:不再只是理解、體諒、等待,而是選擇去爭取自己想保留的那一頁光,她自己不想因為沉默再錯過一次靠近的機會。
她買了一本只有五張的空白便箋,在頁尾寫下一句話
「七年前你調過的那道光,我還記得落在哪一頁。」
「這次,我要讓它照在你看得見的地方。」
她將那張紙折起來,收進口袋,然後轉身不是回去等待他的理解,而是,她準備自己走進他的世界,敲門,問話,給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