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以為一生很長, 想做的事可以等到以後再做, 可是其實有時候, 人的一生真的比你我想像的要短.
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接觸死亡這個議題, 是在小學. 學校裡一個老是髒兮兮的女孩子, 忽然不見了一個禮拜, 眾人遍尋不著, 幾個月後我們才從大人們遮遮掩掩的討論裡, 聽說她後來在某個地方被發現, 當時沒聽懂, 只覺得怎麼會有人能這樣不見了.
我們接觸不多, 但是至今我都還記得她大概的樣子----臉頰常有汙垢, 眼神兇狠, 黑黑瘦瘦十分野性的短髮小女生.她才國小, 都還來不及長大.
第二次是某個大學同學傳來的噩耗.
印象中那時候我剛外派沒幾年, 看到臉書訊息的時候極度震驚, 我們一干人等在畢業後大都進了很操勞的行業, 三餐不定時, 有時候忙起來還得通霄. 過世的男同學在學期間幫我們好多人修過電腦, 是個個性很好、愛打球的好人. 印象中老同學在唸大學的時候, 手頭就不是很寬裕, 後面進得還是私人小公司, 境遇只會更糟. 也許是內外失調, 三十初頭淋巴癌便來勢洶洶, 沒多久就撒手人寰.
我當年決心離開那個行業的契機也是因為生病.
有一次眼前莫名發黑冒冷汗, 心跳飛快, 覺得身體好輕, 血液都被抽空似的, 幾乎就要暈過去, 單身北漂, 也想不起救護車這個選項, 強撐著騎車到轉角一家最近的中醫小診所, 直接把機車丟在東區大馬路, 虛弱恍惚的走進去跟櫃台說我人很不舒服.
大概我臉色真的很難看, 不等我話說完, 護士們直接跳過掛號等號種種繁瑣步驟, 朝內大喊讓正在看診的醫師出來看看, 老中醫看我一眼立刻讓他們扶我進去, 往我身上紮針, 走出診所我有種劫後餘生的實感, 慶幸自己居然沒有暈死在房間裡, 沒有在路上摔車, 還能撐到幾百公尺外的小診所.
要知道, 我工作的第一家公司, 就有一個三四十歲的單身男員工是因為曠工數日, 被人破門發現中風倒在房子裡的. 他的病情不可逆, 印象中似乎再也沒能回來工作.
不過長達數年高壓操勞, 久坐不動還姿勢不良, 就算年輕力壯, 後面身體還是出了事----查不出病因的神經痛, 醫生只說骨頭肌肉沒事, 應該也不是坐骨神經痛, 他不確定.
當時我只要坐下大概二十分鐘, 下背腰部就開始各種抽痛, 必須起來休息才能勉強繼續. 忙都忙死了, 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真的非常痛苦.
看醫生看了一個多月不見起色, 抗生素類固醇通通沒用, 我在心裡罵人家庸醫, 很委婉地請教醫師我是不是應該要換醫院. 醫生沒好氣:"你一天睡就睡幾個小時, 我開什麼藥給你吃有用?"
那段時間實在太忙了, 一天常常只睡四個小時, 六小時的睡眠我都做不到, 何況醫生說我得至少睡滿八小時, 讓身體有機會修復.
回想自己無數次深夜走在台北街頭仰望都市夜景的茫然, 我把手上的案子收尾, 拿到績效獎金以後, 馬上遞申請單裸辭. 神奇的是, 一離開那個工作, 沒兩個月立刻滿血復活.
另一個朋友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三十幾歲的朋友不菸不酒無不良嗜好, 在園區奮鬥數年後被公司派到香港, 孤軍奮戰地幹了兩年, 公寓的灣景很美, 工作裡的刀光劍影據說也十分精彩, 好不容易結束外派回到台灣, 忽然莫名其妙開始咳嗽, 咳了一個月不見好, 家人勒令她就醫, 原本以為是久久未癒的感冒後遺症, 沒想到一查居然是肺腺癌三期, 術後五年存活率大約在1X%~4X%.
朋友的人生就此改變, 精緻愛美的職場菁英掙扎幾年之後, 終究自願從主管職退下, 轉為兼職員工, 縱使園區公司優渥的保險和分紅讓她稍無後顧之憂,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出門, 她的日常生活裡有很多的化療和很多的迷茫.
下午看到某篇癌友貼文, 想起她說打針打到找不到血管手臂痛, 傳給她問她能不能改裝人工血管導管, 感覺很實用, 能少受點罪.
朋友說她裝了, 實用性僅限於化療藥, 然後說自己六月底莫名高燒併發敗血症, 今天是她住院的第八天, 雙手已經打到黑青.
如果我沒記錯, 今年似乎也是她罹癌後的第八年.
只能說, 我們都以為一生很長, 卻不曉得無病無災的時光有多難得.
前幾天一個朋友說, 她不懂為什麼前同事三十幾歲了還執意貸款到歐洲念碩士, 某種程度上我完全可以理解她: 有些事也許做了會後悔, 可是不做可能抱憾終生. 那是她的選擇, 她的錢, 她的債.
人生啊! 良宵苦短且看且走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