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故事~ 日頭照好人 , 也照壞人 。
暖暖午後,媽媽和鄰居在店裡享用著午茶, 她們總是沒完沒了的談論著幾乎一樣的話題。因為店是開放式的,所除了熟人外,偶爾有不速之客來訪,也就司空見慣了。
這一天,一位約50歲左右,衣著整潔的男人走進來,從媽媽訝異的表情及高亢的問候声,就知道應該是舊識。果不其然 ,是媽媽娘家的遠房親戚,因不曾連絡,媽媽對他所知不多,依稀印象中,他小時候被疏忽照顧,過著悲慘的童年,曾因折斷腿骨,沒得就醫而在地上爬行了多年。看著他右腿膝蓋向前彎曲,雙腿長短不一, 走路時右肩會往後傾斜,步伐一跛一跛,顯得非常吃力。言談中,他笑容的皺紋推高了兩頰稍凸的顴骨,寬厚的嘴唇徜開了一口的鋼牙,一雙粗皮厚繭的手掌,以及手背上蚯蚓般的青筋, 十足顯出歷經過生命蒼海桑田起落的男子漢。
他帶來伴手禮是日本的電氣用品。並表明這些年日都在日本打工,但隨著年紀漸長就越漸思鄉,言下之意,似乎有落葉歸根的打算。
之後,他有機會路過我們家,就會順道來訪,有時後也留下來一起享用茶點, 因輩份關係,我就稱他為” 阿舅 ”。
某日下午,姐姐的同學們,相約到店裡見面.。碰巧阿舅也來了,看到難得幾個女孩聚集一起,就堅持要請大家,到隔街之遠的美麗華飯店吃牛排。我們就很是開心、雀躍的去了西餐廳,進門迎面而來,暖黃色微暗的燈光,搭配著現場輕音樂鋼琴的演奏,我們自然安靜的隨著服務生的帶領,從容優雅的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七嘴八舌提高了嗓門,忙著討論著菜單的內容,還好不多久,隨之各別選了自己所愛的口味後,吵雜的聲音也逐漸減弱了。我們在輕柔的音樂彈奏聲中,享用著豐富的美式餐點。
用飯中,阿香頻頻稱讚阿舅長的不賴,果然,柔和的燈光掩飾了阿舅臉上的皺紋, 顯得年青很多。 接著又問了很多的有關阿舅的事,我敏感的提醒阿香: 阿舅跛腳哦!。阿香回答: 我表弟小兒麻痺都站不起來呢!。 我無言以對了。事後,他倆真的交往了。
我曾玩笑的說: 阿香真能挑,挑了個大近20歲的男友。 阿舅也很能等,等了她快20年。如此看來,只能祝福,”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好景總是不常在,突然,有一天, 阿香緊急密秘的找我,並帶了一張報紙來要我細讀。原來有人登報懸賞5萬要找阿舅。他們已間接查問過,5萬高賞是要斷了另一隻好的腿。 對20多歲的我,這可是晴天霹靂的事件。只能勸告阿香,那是阿舅個人很久之前闖的禍, 實在不宜介入, 趕快懸崖勒馬, 斷尾求生吧!
阿香心不死, 一再的,「可是… 可是…」。 最後問,「他是你阿舅,你難道見死不救嗎?」。突然卡通片的大力水手吃下波菜的那股力量,瞬間在我內心醞釀。我說:給些時間想吧! 這可是須要勇謀雙全之計。對方十成是黑道人物,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罔顧國法。但是,我要阿舅從實招來,並答應阿舅,保證不告訴爸爸。
原來,阿舅拿了一張假支票,到一家甲建築商那裡偷蓋背書章,然後到乙建商那裡借錢。乙建商認定甲建商有背書,不疑有它,就放款借人了。之後,票無法對現,才提告甲建商,並查封20萬元的木材,等法院裁定。甲、乙兩方都被害之下,才出此下策, 非要置人於死地,方可消這無妄之災的火。聽完我知道自己,已捲入是非之圈,踏入黑道之旅了。
終於選了個黃道吉日:黃昏好時辰。阿香和我,刻意打扮比實際年齡更成熟的模樣,我們包了一部熟識的計程車,就直駛桃園。下車時,特別交代司機,萬一約定的時間不見我出來,馬上回頭通知我爸爸。
我們依地址到達一處,望眼杉木成堆的地方。天色已黑了,我們直入辦公室,指明要找老闆,並表明想要了解尋人的真相。這位塊頭碩壯, 口嚼檳榔的老闆,馬上拿起電話通知另位受害老闆。之後, 兩位大漢滿臉橫肉,氣憤的敘述被詐過程,還好沒飆出髒話,氣氛還算緩和。我則心不虛氣不喘的娓娓道來重新編改過時間、 空間的新版本。
我先聲明: 請不要生氣,阿舅是位難得見義勇為的人。我指著阿香說,因她父親及弟弟不幸意外死亡,媽媽因此精神崩潰,她頓時陷入困境,孤單無助之下,才求救於阿舅的幫忙。也因此感激救恩而願意一輩子照顧阿舅,但萬萬沒想到給阿舅帶來如此的重大生命危害。看著兩位大漢聽的一愣一愣的,我趁勝追擊說: 阿舅不過是一個找不到工作的殘障人,但對阿香而言是救命恩人,傷害他於心何忍? 大漢彼此對看了一下,也打量了阿香一番,這身材矮胖 瞇眼肥頰的臉蛋,一付無辜的坐在一旁。最後,其中一大漢,開口如道上兄弟,魄力的語氣對我說: 就讓他們到我這裡工作吧,我有房子可供他們居住。但是詐欺是刑事案,必須服刑半年。民事方面將會徹消告訴。我見計謀得逞,順勢大大誇讚他們並祝福他們代代出好子孫。且口頭約定服完刑後,阿舅兩夫婦會再登門道謝。故事的結局: 阿舅服刑完,兩人步上紅毯,並生有一對兒女。但從來不敢再踏進桃園一步。
倒是司機好奇我的行蹤,又無法問出個所以然來,竟然出賣我,隔天就被爸爸問話, 紙包不住火,只好供出真相。爸爸暴跳如雷, 直罵髒話, 責怪阿舅不可原諒,讓我處理這危險事件。 並要媽媽打電話叫阿舅來,看似要痛打他一頓。媽媽沒打電話,重複罵我說:不像女孩,沒個女孩樣子,不知輕重,大膽惹事。我惱羞成怒了,走到爸爸身旁大聲叫: 我都安全回來了,不是嗎? 頓時空氣凝結,一陣安靜。我乘機溜回房間,心中洋洋得意正義戰勝邪惡,很是自豪。 今回憶往事,走筆至此,突然停筆深思,當年那兩位黑道、 阿舅、 阿香、我、到底誰屬正義,誰屬邪惡?
Joyce 分享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