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順像鴿,靈巧如蛇。
從小喜歡洋娃娃,我擁有各種不同的娃娃,長髮的、短髮的、 會札眼的、不扎眼的,還有一個裝有錄音帶會講話的娃娃。 我將她們人格化,對她們說話、梳頭,替她們換衣、洗澡,晚上睡前一定幫她們蓋被子,就是紙娃娃也會幫她們蓋上手帕,我才能安心的睡覺。
小學生的時候,我就很清楚自己的志向,將來想成為一個媽媽。隨著年齡漸長我更是興趣學習烹飪、插花、佈置家裡, 做媽媽要做的家事,並且樂在其中。二十一歲那年就和我先生結婚了,我喜歡他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我不喜歡嫁生意人, 因為怕生活失去秩序,不能單純的扮好媽媽的角色。
我媽媽很鼓勵年青人做生意,結婚才幾天,媽媽就對我們說, 店面已經租好了,修機車的師傅也請到了,錢也準備了。就要我們開始學習如何經營機車行,我們也就莫名其妙如鴨子般被趕上架 無路可逃。從此,我每天上午九點上班,下午十點下班。無聊的面對著機車,和一些各行各業來看車的陌生人,對此行業我完全不懂, 也毫無興趣可言,只能望天興嘆,這種生活要到何時?
當時臺灣經濟才剛復甦,人人看緊腰包。所以二手車比新車更容易出售,但是十多家機車行倂排而立,形成很大的競爭, 非得想出奇招,否則難以致勝。因此我先生及師傅們集思廣益,將舊車改造成如賽車般流線型的款式出售。果然吸引了很多年輕人的青睞,當然也在同行競爭下獨樹一格,僥倖的也賺了一些錢。
凡事一體兩面。錢賺到口袋,麻煩也臨到身上。二手車本來就沒有保證期,尤其改裝車除了引擎外,其它大零件幾乎都需要重新改造。因此,尺寸規格與原廠出的有些差距,當然會造成中看不中用的不良後果。售後服務更是無法盡如人意, 所以常有不愉快的爭執,甚至舌戰的場面出現。逐漸的,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夜路走多總會碰到鬼”。 有一天, 師傅與一位年輕人,因機車有不良狀況,執意要求退款。兩人臉紅脖子粗,大聲的咆哮,彼此爭論,相持不下。最後年輕人怒氣沖沖的撂下一句話:”你給我等著”。之後留下機車,轉身叫了計程車,就匆匆離開了。
當時,我已聞到強烈的火藥味,並意識到大禍臨頭了。 看著師傅們無厘頭的自我辯解,有勇無謀的要等待應戰。 我看苗頭不對,就當機立斷,馬上支開店裡的師傅們離開現場,並再三囑咐,不管任何情況發生,絕對不可踏進店裡來 ,以免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當時心想,派出所在正對面,應該會有喝止作用。
果然沒多久,四部重型機車,七個彪形大漢直驅入店, 熄了機車的火,一伙男人, 大步迎面走向我。一位穿短袖襯衫,胳臂刺上一個”勇”字的中年男人,板著臉很嚴肅的問我: 老板呢? 我回答: 我是。眼見那位“勇”哥,一臉錯愕來不及反應,面前這位只有二十來歲女孩的老板。
我請他坐在辦公桌與我面對面,也請另一位坐在桌子右邊,其它人只能站著,沒椅子了。我開門見山的說 : 非常感謝有你們幾位大哥出面調解。接著也對他們表明,買主不爽的立場,我能感同身受。但我也要讓他們明白我們做生意的難處。我聲調平穩,咬字清晰的說: 這是經過改造的車,除了引擎之外,其他如: 圖案設計烤漆的油箱,高斜度的精緻座墊,特別加長上揚的排氣管,方向手把等等。都是請各行專家特別手工製作的,除了成本增高之外,因為才過戶買主名下,也會影響再次出售的機率。所以,退還車才會成巨額損失。 也因此,雙方很難了解對方的難處,才會引起如此不悅的衝突。我們一來一往氣氛和諧的溝通,當然對此事我瞭若指掌,應對自如,也佔著年輕女孩的優勢,讓幾位大哥從怒不可遏,打抱不平。到心平氣和,一旁豎耳傾聽,最後開懷無忌的聊起天來了。突然面對著我說話的那一位刺青的“勇”哥,很感性的站了起來,繞到我身旁,突然一腿下跪膝蓋著地,雙手抱拳拱手作揖,並說 : 打從出道以來,很是自傲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想不到一個女孩的解說,竟然無懈可擊,甘拜下風,受教、受教了。之後又站起來,轉個身、看了弟兄們,下巴往上一仰,示意要兄弟們離開。很快的兄弟們,發動機車準備離去。我馬上大叫 ”大哥”,大哥回頭看我。我學他眼睛盯著那部機車,下巴上揚,使個眼色,要他把那部機車一併騎走,杜絕後患。他微笑著點頭。接著看著兄弟們爽快的頭都不回的揚長而去。
我鬆了口氣,很慶幸,總算平息了一場無可預料的風暴。對這事件我難以忘懷,因為事後才知道,我先生及各家機車店的師傅們聚集,已經準備好打架工具,萬一對方毀車、砸店,大家不能袖手旁觀的任其放肆開打。我真無法想像如果那兇殘暴力的場面發生,那該如何收拾殘局。至今回想過往,真的心悸猶存。
我還是喜歡當家庭主婦,最後以懷孕且是個男孩為理由,結束了經營九年機車行的江湖生活。我真的只想要單純的生活,實現在家做一個快樂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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