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宏亮的近雷,如同鞭子劃破空氣般啪啦作響,將家具震到都微微搖晃。連帶置於其上的器皿也都跟著跳動,相互碰撞形成短促的清脆旋律。
「嗚……」史密斯在我懷中發出細微的低聲尖叫,不時劇烈的顫抖著。「愈來愈大聲了……」
我多麼希望,他只是害怕打雷。
「深呼吸,照我之前教你的那樣。」我輕聲說道,把他摟得更緊一些。
冰雨打在窗上,發出沉悶的重擊聲。晶體沿著玻璃表面生長時喀喀作響,似乎隨時準備要侵入室內。偶爾會聽見一連串冷冽的破碎聲,然後巨物撞擊的震撼隨之而來──是承受不了重量被冰塊壓倒的樹木,砸到地面時發出的最終悲鳴。
就連房間裡小夜燈淡淡黃光所投射出的影子,在牆上都顯得有些猙獰。
「嗚……」又是一道閃電,史密斯痙攣似的抽搐了幾下,接著他張口,狠狠的咬上我的手臂。
「沒關係。」我輕聲安撫,將下巴放在小狗的頭上,同時拍著他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就這麼過了好一段時間,史密斯終於睡著。我放緩動作,深怕不小心會吵醒他。
指尖傳來濕滑的觸感,才讓我注意到自己在流血。
反正不嚴重,所以我只是嘆了口氣,決定去廚房水槽隨便處理一下。
「少爺,大師克勞斯請您去見他。」才出房門,克勞蒂亞便對我說道,看起來已經守在走廊上等了一段時間。
我不知道這麼晚白色牧羊犬還會想幹嘛,但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要去廚房,所以便答應了。
完全意料之外的,廚房裡有許多幫傭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穿梭忙碌,大部分端著一鍋泡在水裡的毛巾跑來跑去。
我很快就發現,忙碌的家犬們是圍繞著尼爾、愛德溫,還有那匹我想不起來名字的米格魯打轉。
他們身上有幾塊紅通通的裸露皮膚,毛髮都禿掉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在克勞斯幫尼爾換一條敷在他手上的毛巾時,注意到那下方緊貼著毛皮形成的冰塊。
天啊,他們該不會是頂著冰風暴過來的吧?
有什麼事情會重要到得冒這麼大的風險,在這個時間點找我?
開口提出疑問之前,愛德溫似乎注意到我的出現,立刻掙脫幾位幫傭的手衝過來。
「求求你!」他沙啞的嘶吼著,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求求你……幫幫我!」斑點狗跪了下來,緊緊抓住我的衣服下襬。「拜託……求你了!」
對這有點突然的發展我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有些僵硬的看著愛德溫。而他濕潤的棕色眼睛直直盯著我,似乎就在那個瞬間,看穿了我的靈魂。
收拾好東西以後,我於鏡子前方再次調整了自己的領帶,想以最好的狀態給對方留下好印象──大概吧,我也不知道他們吃不吃這套。
最後我還是把略為浮誇的金色領帶夾給用上了,以及那條藍色絲質方巾。
這時,終端震動了兩下,是尼爾的訊息。
「替我拖延十分鐘!」我衝出房間時,對看起來本來打算敲門但被我嚇到的克勞斯說道。
我一路跑到那棵大橡樹下時,尼爾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喘氣,但我暫時顧不得形象──時間沒剩太多,我甚至沒想過他會來得及看見訊息。
「愛德溫還好嗎?」我問道,同時努力調整呼吸。
「比較平靜了,至少現在不會半夜驚醒。悲傷就是個階段,總會過去的。」尼爾抓了抓耳朵說道。「不過我倒是完全沒想到那天晚上他會突然親我。」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而且愛德溫上次還直接講白了,你那樣回應只會讓他誤會好嗎。」我嘆口氣,無法理解平常總是敏銳的他怎麼這種時候就很遲鈍。
「我一直以為那是在說你!」尼爾像是要替自己辯護的樣子有點激動的說道。「誰知道『像金黃色太陽一樣的溫暖』是什麼啦?」
我輕輕搖搖頭,拒絕替他背書。
「托托怎麼樣了?」尼爾雙手抱胸說道,顯然打算轉移話題。
「別那樣叫他。」我翻了個白眼,不過尼爾沒有打算改口的意思。「一直惡化,但晚上有小夜燈好像比較容易入睡。」不知道原理到底是什麼,但反正有用就好。「你呢?」
「最近比較能控制了,感覺輕鬆很多。或許小夜燈真的有某種療效?」尼爾和我面面相覷,都不敢對減緩流淌於我們血液中詛咒的可能性有太多討論,似乎深怕像某種咒語一樣,講明了就會失去效果。但總之,我們的情況似乎都有改善,但不知道為什麼史密斯只會一直惡化──或許這證實了大家長久以來的猜測,一切都和血統有關。「你母親的事情很抱歉。」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尼爾出聲說道。
「不過就丟了繼承頭銜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啦。我也不介意用中間名當姓氏,恐怕還求之不得呢。」我笑著說道,想讓氣氛輕鬆一點。「再說了,誰知道我父親是匹有洞就插的噁心瘋狗呢?」
「那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尼爾可能看暖場差不多了所以直接提問。「你不可能凌晨六點不到,約我出來就單純想關心愛德溫的狀況吧?」
「我會不在一段時間。」我答覆道,確認自己大概還有四分鐘可以運用。「精準的說,是六年。」
「怎麼?」尼爾抬起右邊眉毛。「你要敲鞋根三下,回去彩虹的另一端了嗎?」
我對他這番充滿機智又幽默的發言只是乾笑幾聲回應,懶得吐槽他。
「讓我想想該怎麼解釋……」我自己都還有點處在不可置信的狀態,要跟別人說起就更困難了,但我還是得盡力而為。「你有看過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