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迷途咖啡廳的燈光依舊溫黃。窗外街道被雨洗過,顯得特別潔淨,路燈在水面上晃動成一抹泛著漣漪的橘光。千翎坐在熟悉的靠窗位子上,一手握著濃縮拿鐵,一手緊抓著手機。
訊息停在那句:
【我們各自好好生活吧,妳值得更好的。】她不知道這句話自己看了多少遍,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在等一個後悔的訊息,還是希望這段關係能有一個比「斷裂」更像結尾的告別。
「要不要試試新調的蜂蜜海鹽摩卡?」譚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她抬起頭,點點頭:「好啊。」
譚沒多問什麼,轉身去準備。
千翎忽然想到——她來迷途已經兩個月了,從第一次踏進這裡,到如今成為「固定座位」的常客,居然從沒真正向譚說過自己的故事。
不是因為他不問,而是她一直沒開口。
直到今晚,可能是雨聲,可能是壓抑太久的情緒終於決堤,她第一次主動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一個人來這裡嗎?」
譚動作一頓,沒說話,只把杯子輕輕放在她面前。
「我本來有男朋友。」她聲音很輕:「我們在一起五年,從大學到出社會,一直都很努力地磨合……我是這麼以為的。」
譚沒有回應,只安靜地站在對面,讓她有說下去的空間。
「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甚至……已經在計畫結婚。」她低頭笑了一下,苦澀得像沒加糖的咖啡。
「他後來劈腿一個剛來實習三個月的小設計師。跟我說,是我太情緒化,太自我中心,他說他太累了。」
她說得很平靜,但手指卻微微顫抖。
「最諷刺的是——那天我在提案會上剛被主管罵完,回到家看到他寫的分手簡訊。」她笑出聲來,眼淚卻同時滑下。
「我記得那晚雨很大……我就在路上一直走,一直走……最後走到你這裡。」
譚靜靜聽著,始終沒有插話。
他伸出一張紙巾放到她面前,沒有多餘的話語,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像是不想打擾她的節奏,只是在無聲的告訴她:「我在。」
千翎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
「我不是不勇敢,我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相信自己。」
她喃喃道:「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不夠好……我是不是很差勁,所以才留不住他,也得不到職場的肯定……」
譚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一場遠方的潮水:「你沒有錯。」
千翎猛地抬頭,眼神怔住。
譚目光沉穩,堅定的開口:「錯的從來不是你願意付出、相信、堅持,而是他選擇了逃避、背叛和輕視。你只是愛錯了人,但你不是錯的人。」
她看著他,眼淚再度潰堤,卻不再是委屈,而是如釋重負。
那一夜,她在咖啡廳裡哭得像個孩子。
而譚就那樣靜靜坐在她對面,沒有催促,沒有勸解,也沒有可憐。
他只是用無聲的傾聽,幫她把那些積壓在心底最深處的碎片,一片一片拾起。
那晚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開始產生細微變化。
千翎會開始主動幫忙清理桌面,也會偶爾進廚房幫忙擦杯子;譚不再只說單句話,會偶爾問她今天畫了什麼,甚至提出改進建議。
有時候他們也會一起沉默,像並肩坐在一條河流旁,不說話也不尷尬。
這份沉默,是經歷過痛苦的人之間才會產生的共鳴。
某天深夜,店裡只剩他們兩人,千翎幫他擦著菜單黑板,突然問:
「你會一直待在這裡嗎?」
「什麼意思?」譚不解的問道。
「就是……你沒有想過換地方,或者去別的城市嗎?」
譚想了想,回道:「我以前想逃,但後來發現,不是換個地方就能忘記所有傷。」
「所以你選擇留下來?」
「不,我是選擇面對。」譚望向她:「但用自己的方式。」
那一刻千翎忽然明白,譚之所以能如此安靜地承接每個人的情緒,不是因為他沒有傷,而是他已經讓那些傷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而她,也想成為那樣的人。
三週後的某天,她接到前男友的訊息。
【最近還好嗎?我後來才發現,其實你真的對我很好……如果你還願意,我們可以見個面嗎?】
她看著訊息,手指停頓在螢幕上方許久。
最後,她沒有回覆,只將手機放回包包,抬頭望向窗外的夕陽。
那天她依舊去了迷途咖啡廳。
譚正磨豆,看見她,只問了一句:「黑咖啡?」
她點頭,笑了笑:「今天可以苦一點。」
譚回以一抹淡笑:「那我幫你加強。」
咖啡端上來的那一刻,她低頭嗅聞,苦香濃郁。那一口,她喝得很慢,卻不再皺眉。她知道——她正一點一點,把自己拉回正軌。
不是因為時間流淌撫平傷痕,而是因為有人,願意無聲地傾聽她內心的痛苦,即使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的陪伴,卻能夠把她從懸崖邊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