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經典劇作《羅密歐與茱麗葉》中,有這樣一句經典獨白:「名字有什麼意義呢?玫瑰就算換了名字,依然芬芳如故。」(What's in a name? 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word would smell as sweet.) 而當我回想與外國人互動的經驗,不禁發現:對於在不同語言、文化中生活的人來說,茱麗葉這句對名字的見解,似乎有另一番發人深省之處。
這十幾年來,台灣人很流行替孩子或自己取英文名字,也許是希望能更加「與世界接軌」,又或者是希望當孩子們未來與英語母語者溝通時,能更加方便。確實如此,無論是我在國內與外籍人士互動,或者是在歐洲交換時,有個英文名字都方便許多,我也不例外:Jill
,這是家人的美國朋友替我取的名字。
三個名字,一個我
起初,我其實不太喜歡這個英文名字。一來,這個名字不好發音,很多台灣人會念成類似「就」的音,連小時候的我都發不準,就連英語母語者有時也會誤聽成Joe
或 Jewel
。第二,這個英文名字並不常見,讓我每次與台灣人自我介紹時,都覺得十分困窘。最後,我也不是很理解這個名字的含意—「年輕的」。為什麼不是其他更優雅、溫婉的特質,像是美麗、溫柔或智慧呢?這種種因素,使得我甚至替自己取了一個英文名字Claire
,就是想取其溫暖、光明之意,而且好發音、一聽就懂。
但是,也許是習慣了Jill,當我遇到新朋友、自我介紹說我叫Claire時,竟侷促難以啟齒。而且,當我在學習西班牙文時,無論是Claire或Jill,都沒有直接或讓我喜歡的對應名字(Claire可以對應到Clara,但我不太喜歡這個發音)。因此最後,我又為自己選擇了"Sylvia
"這個名字。每當我說 "Me llamo Sylvia(我叫Sylvia)",深刻咀嚼這三個音節,心裡總浮現一種新奇感。
這也讓我開始納悶:名字,真的這麼重要嗎?無論是我的中文本名,或是Jill、Claire,甚至西文名Silvia,我的本質不是一樣的嗎?
與此同時,我也注意到教授在系網的簡介很少使用英文名字,反而往往直接選擇音譯,頂多在中間加入英文名。老師們告訴我們,雖然自己原先有英文名,但外國同學都會很熱心地學習以中文名字稱呼自己。同樣地,當我到了歐洲交換,很多同學也都驚訝於我們特別取了英文名字,某些細膩體貼的朋友,甚至願意多問幾次我的中文名,並努力學著發音。
對於這樣的細心,起初我感到窩心,不過中文發音規則畢竟不容易掌握,我不忍心看他們唸得這麼辛苦,因此最後往往還是說:「剛好我的中英文名字很像, 你們怎麼稱呼我都好,我完全不介意喔!」
有些人認為,像這樣為了適應新環境而改名,是一種對原有身分的犧牲與剝奪。畢竟以文化或宗教的觀點來看,命名往往象徵著身分的界定與賦權—無論是上帝賦予亞當為萬物命名的權力,或是父母替子女命名,都可以說是一種支配的展現。
我理解這類的想法,不過以實際經驗來說,我覺得與其讓他人一再講錯自己的名字、大家都不好受,不如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新語言的名字,讓大家都容易記住。這種作法,也展現出融入這個社會的努力與意願。
從「幫友人取名」,到「尋找自己」
最近我在教實驗室的兩位交換學生中文時,也遇到相似的情況。其中一位女孩很熱心地請我替她取中文名字,我卻因為想到「亞當命名萬物」的典故,起初不太願意這麼做。
然而,我終究敵不過她的盛情,於是按照她的名字發音,給了幾個用字的建議,最後請chatGPT幫忙整理、分析。最後,對方很開心自己獲得了一個中文名字,看著她雀躍的笑容,我再次體悟:取另一個語言的名字,並不是丟棄原有的認同, 而是拓展自己的身分,擁抱更大的世界。
有趣的是,當我產生了這樣的觀念轉變,也變得更能擁抱自己原本的名字—無論是被賦予的中英文名字,都是如此。
原先我對中文本名並沒有特別情感(只是算命而來),但慢慢地,我開始試著理解每個字的意涵,發現它蘊含著「能靜能動、生機勃勃」之意,不再覺得這個名字不夠溫柔、高雅;而對於英文名字,我也不斷練習發音,照著影片或字典一再重複,並試著用語音學的知識,留心自己發音器官的發音方式。最後我也發現,Jill這個名字在歐美並不少見,美國前總統拜登的妻子,名字正是Jill。漸漸的,我終於體悟,「少見」反而是一種「獨特」,而不論是哪一個語言的哪個名字,都承載著一段故事。
確實,玫瑰換了名字,依舊芬芳如故。但我也相信,當我們理解每個名字背後的意義,就像替生命找到意義那樣,能看見更不一樣的世界,也替自己開啟更多可能。我相信,名字並不只是語言的符號,更承載著文化、身分與情感。而當我們願意理解姓名背後的意涵,也就更深刻地理解自己、理解世界,以及兩者之間的關係。
Written by 小芝女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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