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選劇｜《葬送的芙莉蓮》：如果來得及，種一片回憶的花田
動畫版《葬送的芙莉蓮》第一季，結束在魔法使考試的後日談，而我依然回味著上一集的「因為變出花田的魔法讓我認識了那群夥伴，所以它是我最喜歡的魔法」。
早在開播前就聲勢浩大的本作，不愧是得獎無數的原作改編，擁有最好的人才和資源，整季 28 集看下來可謂做工頂尖，分鏡和動態一流，人物不曾崩壞，即使少少幾幀的回憶過場和短捷的魔法交戰，都華麗而耀眼。
而我雖然可以端出評論者姿態，分析它如何翻轉了英雄旅程、活用後設與非典型主角，或是 Evan Call 的純正歐式管弦如何鋪排了《魔戒》般的奇幻氛圍⋯⋯但說真心話，過去這半年每個週末，抱著珍惜的心追看最新一集的我，根本不是評論者的人格，而是在編務之外、寫作之間、人事奔忙之餘，想躲去遠方被療癒的自己。
所以，我想談的不是這部動畫如何成功，而是想聊聊：我為何被它觸動了。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葬送的芙莉蓮》的首要魅力，當然來自主角芙莉蓮，天下無敵的她有著看盡滄桑的氣場，又彷彿未知世事，只對特定事物充滿熱情，還懶散又撒嬌得有點「萌」。這樣的萌，雖然說用一句「人設如此」就能夠解釋完畢，但放在芙莉蓮身上，卻真的挺合理。
一個活了千年的生命，為何還會像個孩子？這個問題或許應該反過來問：為什麼孩子們會像孩子？缺乏時間感，無憂無懼，時而啼哭需索，又時而斷電放空──大概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真的懂得害怕世界吧。不害怕受傷，不明白死亡，也沒有真的感受到「時間」的存在。
芙莉蓮的強大，讓她幾乎不曾為世事恐懼，近乎永生更讓她對時間、對生命的有限無感。沒有真正的憂慮，所以像個孩子，這樣的設定和性格相符，也帶給她在實戰中沈穩可靠，平時卻呆萌單純的反差。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這般英雄塑造，自然讓《葬送的芙莉蓮》好看，也能在典型的熱血與日常的況味間切換。此外還有許多巧思：比如貫穿全季的「摸摸頭」動作，與握著生病夥伴的手給予支持（ep.17）；有口拙戰士的生日大漢堡排（ep.12），還有約好不變卻還是變（得更好吃）了的人間美味（ep.22）；季初病床上的海塔與芙莉蓮道別，動畫版多了一個小費倫在廚房切菜、默默擦淚的背影（ep.2）；季末在水鏡惡魔大廳，被梅特戴抱住的芙莉蓮，相當陶醉地回抱一把（ep.24），也讓人記憶猶新。
而中期反覆出現的，費倫與修爾塔克小倆口的彆扭，雖然常讓我咕噥這不是在強化刻板的男／女形象嗎？但這當中對人情幽微分際的觀察，還是挺細膩的。上述種種，都是在尋常的冒險故事上再「多加一點點」的細節，讓人莞爾，或是回味。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但《葬送的芙莉蓮》最迷人的，還是它在精神層面上，對世事與人心的疼惜吧。兩代的主角群，都會因為你的開心而開心，有著「努力了解彼此」的心意，看見裹足不前的冒險者會想硬拉一把。他們不在意天國的真假，但對於死後留下什麼給彼此，讓他（們）記得，給他（們）陪伴，比什麼都在乎。
劇中還說過：日常訓練累積的一切不會背叛你（ep.6）；也以魔族不隱藏魔力的邏輯，道出人類藉由衣裝去彰顯和鞏固階級（ep.10）；加上劇中最智者海塔說的：「我只是以理想中的大人為目標，努力裝出成熟的樣子，一路累積至今」（ep.14）──這些見解都好精闢，而且動人。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這一切的核心，則是讓孩子般的芙莉蓮終於「成長」了，意識到即使她不會死，但會失去身邊的人。勇者一行人短短的冒險，讓她有了「身邊的人」，變得對失去有感，彷彿白色版的吸血鬼心境──同樣永生的吸血鬼，因為不斷失去愛人，所以變得冷血、虛無，芙莉蓮卻是開始想了解人類。
因為萬物終將風化，所以要把握當下。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有趣的是，半年前剛開始看《葬送的芙莉蓮》的我，一度想這真是給我們這些老動畫迷／漫畫迷看的呀，帶著後設不說，其中的心境更是有了人生閱歷才能懂。但很快地我發現自己小看它了，本作的受眾非常廣，說明了劇中對時間的慨嘆，大家都能懂。
再後來，我才意識到──因為這正是在戲外、從小看著日式動畫（註）與漫畫長大的，我們的心情吧。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日本動漫畫不同於美漫，作者幾乎都固定，所以旅途會有終點，故事有限。一部漫畫的連載在正常情況下（⋯⋯）頂多數年，一部原創動畫更常常只播半年、一年。不論孫悟空、浦飯幽助或櫻木花道，他們的冒險都會結束，再怎麼浩大深遠，也就是三、四十本漫畫的篇幅。
而這比起日復一日，過著單調童年，慢慢邁向「長大」的我們，其實才是漫長人生的一兩頁。但也正是那一兩頁的冒險，那當中的夥伴情誼、逆境奮發和英雄典範，在我們心裡留下足以影響一輩子的種子。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我還記得當年，《閃電霹靂車》讓我在連番考試的年歲，為所有爭戰套上浪漫的濾鏡。我也記得《大無敵》aka《魔動王》讓我對公路冒險有了嚮往，又心心念念想回家。後來的《棋靈王》和《冥王》，更讓我對勝負與人心的價值，有了源遠流長的理解。
在《灌籃高手》電影大賣，《幽游白書》推出真人影集，鳥山明剛過世的現在，我們這一代似乎成了懷舊經濟的紅心受眾。但懷舊之所以有效，正是因為它召喚了：當初還是小小孩，即使稱不上無憂無慮──天曉得當時的我有多討厭上學唸書和考試──但的確覺得未來還很長，有無限可能性，「真正的人生」還沒開始的自己。
那是某個年紀之後，很難再有的輕盈了。
《葬送的芙莉蓮》劇照／動畫官網
於是我把自己投射在芙莉蓮身上，看著她明白：有些花只開一次，錯過就不再。不論生命中的邂逅，還是讓人回味的冒險，都要趁來得及，種在記憶裡，變成一片花田。
全文劇照：《葬送的芙莉蓮》動畫官網
註解：
日式動畫＝アニメ＝Anime，拜託大家別再誤用「動漫」這個邏輯跑錯棚的詞彙了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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