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水壺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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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褪色黑白照片喚醒我過去的回憶,照片中有一群今日幼稚園的小朋友在大象林旺前面拍照。民國61年能夠去念幼稚園的小朋友是多麼的幸運,許多中南部的人離鄉背井來台北工作,小孩需要被照顧,市區的幼稚園逐漸發展起來,不是每一個小朋友都能念幼稚園,需要經濟條件許可。今日幼稚園裡有一個盪鞦韆,所有的小朋友下課都要去搶盪鞦韆, 當班長可以第一個使用盪鞦韆,我個子最小時常搶不到,回去就告訴媽媽不想去上課了,我母親不願意放棄工作在家帶小孩,所以跟老師商量讓我當班長,最後老師為了讓我能夠繼續上學,只好讓我當一次的班長,我很開心坐到了盪鞦韆,那個年代什麼都好商量。




一年後我幼稚園畢業了,學校舉辦畢業郊遊,當時最熱門的地方就是圓山動物園,有獅子、大象、長頸鹿等大型動物,是台北地區小朋友最喜歡的景點。

            為了這一次的郊遊,媽媽特別重視,雖然我們家不是很有錢,父母都是中南部來台北謀生活的人,我母親出生在台南的大戶人家,嫁給父親後生意失敗只能去打工賺錢,但是一樣愛面子講體面,兒子幼稚園畢業旅行對媽媽來說是一件大事,幫自己的小孩打扮光鮮亮麗一點,讓自己有面子,越沒有錢的人越不希望別人用不一樣的眼光看自己。




出發前一天晚上母親特別帶我去三重市場買了新衣服新鞋子,當時的幼稚園不會有制服但會在衣服的外面掛了一件圍兜兜,上面繡著幼稚園的名字,其實漂亮的衣服會被這件圍兜兜遮住,但是對我媽來講圍兜兜裡面的那一件衣服更為重要,當年的錢都用在日常必要的花費,能多出來給小孩的並不多,物質已經匱乏的環境卻捨得花錢讓小孩去念幼稚園、去畢業旅行,母親算是非常跟上時代的。當年出門飲水不方便,很流行背一個塑膠製的水壼,小孩出門郊遊家長都會買一支漂亮的水壺背在身上,三重是一個小地方旅行用水壺樣式不多,媽媽非常慎重挑了許久,花錢必須花在刀口上是母親的原則,最後還是選一個最好最漂亮的旅行用水壼。




出發當天有十幾個小孩跟兩個老師帶領大家前去搭公車,台北市的圓山動物園不算遠,但坐公車需要輾轉換公車才到圓山動物園,門口好熱鬧,已經有好多小朋友在前面排隊,很多小朋友第一次來動物園非常興奮!我也是其中之一,從來沒有看過真正的獅子大象,只能聽老師描述,我們一群小朋友跟著老師排隊慢慢地走進圓山動物園。

對我來說,第一次來到動物園就像走進了奇幻的世界,一個不屬於地球的世界,尤其是大型動物,大象、長頸鹿我最感到新奇有趣,除了家附近看到的小狗小貓小鳥以外,其他被稱作動物的從沒見過。




圓山動物園最受歡迎的就是大象了,大象園區是一座像碉堡的建築,人多時大象會緩緩地從裡面走出來,外面鐵柵欄圍了內外兩層,形成半圓形狀,最外層到內層距離寬度大約跟大象鼻子長度一樣,好讓大象站在欄杆處伸長鼻子跟人打招呼,大象是溫馴的動物大受歡迎,前面圍了許多小朋友跟大人,個子小的小孩要看到大象的真面目也不是那麼容易,外圍的柵欄上擠滿了人,我個子小必須在人群中找到縫隙把頭鑽進去才看得清楚,頭鑽進去的時候看到上面一排小手拿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正在吸引大象,希望長長的鼻子能靠過來,鼻子像國王一樣從眾多的供品中挑選牠喜歡的禮物,即便內外柵欄有距離,小孩仍會盡力伸出手來,但團體能夠待在大象前面的時間有限,老師趕著學生往前走。大象心情不好時會走到另一側或躲在碉堡裡不理會群衆,小孩不一定每次都能仔細看到象,經過幾分鐘後這一群人逐漸散去大象才又走出來,再等待下一組前來向牠朝拜的人。




在我面前的大象如此壯碩偉大,從心裏面敬畏起來,真的很想送點什麼東西給大象,但是我並沒有沒有任何的禮物帶在身上。突然想到了,大象這麼長的時間跟別人打招呼應該很口渴吧!我拿起了媽媽買的水壺用水壺蓋裝了一杯水,然後把我的小手伸的長長的送到了大象鼻子前,看著大象心中流露著希望大象能看到我的盼望祈求眼神,能在這麼多禮物中挑選我,居然真的⋯⋯心想事成,大象的鼻子慢慢靠向我,我拿起水杯更往前送去,小朋友互相推擠,杯子內的水不斷灑岀來,就在我快要與大象四目交接的那一霎那,不知道是哪一隻手用力推了我一下,我的水壺蓋掉了,就掉在內外柵欄的中間處,我緊張的掉下眼淚,盡力用我的短短小手要把它撿回來,但是就是差這麼一點,水壺杯就在小手勾不到的位置,這時老師突然要大家集合往前走了,下一個團體又要湧上來了,我只好跟著老師離開可愛的大象區,之後又參觀了長頸鹿跟其他的動物,看到其他動物我又興奮起來,忘了剛剛發生什麼事,媽媽挑了許久的水壺蓋就只能奉獻給大象了。




快傍晚,老師也開始集合準備回家了,回家之後我很開心地跟媽媽講今天發生的一切故事,我講得越開心媽媽越生氣,挑了一個漂亮的水壺用了一天就不見了,此時我媽已經火冒三丈,眼看我要被修理的時候哥哥說話了,大哥比我大許多,這個年紀已經可以幫家𥚃做一點工作算是半成熟的小大人了, 三重的公寓就是家庭代工廠,每家都要忙著做衣服代工,組裝聖誕燈等工作,大哥是組裝高手深得媽媽的信任,。他說如果掉在柵欄內他的手比較長應該可以勾得到水壺蓋,明天跟我一起去動物園把水壺蓋拿回來。 我媽盤算一下門票加上公車費用,一個人大概五塊錢,如果能夠拿回水壺蓋之後姐姐需要時就不用再買了。最後我媽給我哥1 5塊錢讓他帶著我明天一早去把水壺蓋撿回來。




隔天一早大哥帶著我坐公車買門票準備進去動物園, 動物園門口附近有許多的攤販賣很多小朋友吃的零食, 大哥用他的私房錢買了一包森永牛奶糖,我們兩個就開心的進去動物園找蓋子,大象區在動物園的中間從入口進去 之後會先看到猴子、斑馬、老虎,大哥也沒有去過動物園非常的興奮,無論到了哪一區都熱情地跟動物打招呼,我們一邊吃糖一邊玩,開心又興奮差點忘了今天的任務是什麼。

看到大象區之後立刻喚起了我們今天最重要的任務,我立刻跑到昨天站立的地方巡查了一遍,那一天已經不是假日遊客比較少,只有我一個人看著大象,我看著他緩緩地對我走過來,看著我,伸長鼻子,對著我叭叭⋯⋯一聲,震耳欲聾,嚇了我一跳,好像在嘲笑我,當時我好生氣!大哥繞著大象區的半圓巡邏了幾回然後跟我說找不到蓋子,放棄了,就往獅子區去了,好像找蓋子的事情跟他沒有有什麼關係,大哥一走我趕緊跟上,深怕自己迷路了,我們看到獅子以後又笑呵呵邊吃邊走,又把找蓋子的事情忘了一乾二淨,。那一天是我幼稚園最開心的一天,我們兩個人可以自由自在在動物園裡面遊蕩




歡樂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兩個肚子餓了,動物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們決定去外面找吃的,走出大門右𨍭進到一個巷子裡,迎面而來的是一整排軍用車跟門口掛國旗的建築,外面許多的阿兵哥,我問大哥這些人要做什麼的,大哥說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動物,因為動物跑出來迷路就糟糕了,而且人會欺負小動物。原來是這樣啊!動物比我們更需要被保護。走著看到前面有一間木造的老房子,外面木板招牌寫著三個字,大哥說是賣牛肉麵,問我想吃嗎?我們走進去𥚃面找位置,許多阿兵哥正在吃麵,我們點了兩碗湯麵,大哥說他沒有錢了只夠吃湯麵,很香的牛肉湯麵,只有麵條跟幾根蔥,很好吃耶!我邊吃邊說著




吃飽了!大哥問我想去游泳嗎?我點點頭,我們繞過幾間房子走往河邊方向走,一個鐵欄杆的大門,大哥說這是再春游泳池,是紀念一位勇敢的救人英雄,再春是需要買門票的,但是吃完麵後已經沒錢了,我們繞著圍牆找漏洞,前方一個隱密處的圍牆有一個破洞,剛好可以鑽進去,我們衝去兒童池,大哥幫我脫掉上衣只穿內褲跳下水,台灣七月份好熱,在水裡面好舒服,正開心游著想像自己像是小魚一樣、突然發現我的內褲不見了,我很靦腆的游過去告訴大哥,他立刻潛水下去找內褲,我一個人站在角落光著屁股等待我的內褲,大哥潛水技術真好,不一會就找到了,我們玩累了,該回家了。




大哥說坐車的錢已經花完了要走路回家,最短的距離是沿著鐵路走,我很擔心火車會開過來撞到我們,但過了很久都沒有火車經過,走過平交道右轉又走過一座橋,大哥說快到了,但是現在我們又餓了,路上有炸蕃薯球, 蚵仔麵線,太吸引人的,大哥吞了一下口水,終於忍不住了,買了蕃薯球邊走邊吃,走著走著太陽快要下山了,在我好累快要走不動的時候、漸漸的眼前熟悉的景象出現眼前、我們家那一排老舊三層樓的公寓及公寓邊的雜亂菜園,我們出去太久了,媽媽擔心出來外面等我們,看到我們之後媽媽很生氣問大哥為什麼去這麼久,大哥對著媽媽比手畫腳嘰哩呱啦的解釋了一番、憑藉大哥三寸不爛之舌,媽媽也就沒有再生氣了,催著我們去洗澡吃晚餐。




那日對幼稚園的我來講真的是奇幻的一天,雖然已經過了50年,每次我看到這張照片以及後面的大象就會喚起我去找水壺蓋的奇幻歡樂時光,小時候過得很簡單,沒有好的物質生活卻非常的開心,什麼都不缺的生活反而追求不到簡單的快樂,誰說開心滿足一定要用錢買呢!長大後牛肉湯麵是我的最愛,路上如果有蕃薯球一定必買,熟悉的味道喚醒我的美好回憶




我跟這個漂亮水壺很沒有緣分,只用了半天,自從水壺蓋掉了之後我就沒有再使用過這個水壼,但哥哥姐姐還是偶爾會使用它,他們都比我節約,長大後我媽常跟我說:你是我們家最好命的,舊的你都不想用,喜新厭舊!從此喜新厭舊的個性成為我的標籤永遠洗刷不掉!也許我的命比較好吧!不然如何能在幼稚園當班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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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森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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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_青春 留下美好回憶,民國60年代一個好的開始,點點滴滴,向上成長就像大樹吸取養分,自由向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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