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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家偉提早結束了一場會議,照慣例到婦女協會門口等語柔下班。他靠在騎樓的柱子上,手裡握著一杯剛買的手搖飲,望著協會的玻璃門出神。
過了幾分鐘,語柔和幾位同事一邊說笑一邊走出來,陽光斜斜地灑在她的側臉上,讓她整個人顯得格外溫柔。
「語柔~那個帥帥的律師又來接妳下班囉!」其中一位年紀較輕的同事笑著用手肘輕輕推了她一下,「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啊?最近常常看到你們一起耶~」語柔頓時臉紅,連忙擺手,「哪有啦,我們只是……朋友。」
另一位同事故意挑眉,「哎唷~『只是』?這種話我們年輕的時候也講過啦。」
語柔忍不住輕笑,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他真的只是朋友啦,是我很信任的朋友。」
她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往家偉那邊瞥了一眼。家偉遠遠看著這一幕,心裡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既開心她提到「信任」,又忍不住在那句「只是朋友」裡感到些微失落。
語柔走近時,家偉輕聲問:「妳們同事都這麼愛開玩笑?」
語柔噘嘴笑了笑,帶點羞赧地說:「他們就那樣啦,平常最愛鬧我……」
家偉點點頭,把手上的手搖飲遞給她:「無糖的豆漿,妳喜歡的。」
語柔眼睛一亮,接過杯子時指尖輕觸了他的指尖,她下意識收了一下手,然後小聲說了句:「謝謝你。」
家偉只是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靜靜地陪她走向捷運站,午後的陽光拉長了他們的影子,一前一後,就像兩個還沒準備好坦承心意的靈魂,在慢慢靠近。
——
那天晚上,他們在巷口的一間日式小館吃了簡單的晚餐,語柔吃得不多,卻笑得很溫柔。走回她住的公寓時,夜風輕拂,街道靜靜的,只剩下路燈在地面投下一圈圈溫黃的光。
到了家門口,語柔輕輕轉過頭,看著他,語氣輕得像風一樣:「要不要上來坐一下?」
家偉愣了愣,才點點頭,「好啊。」
語柔家中的客廳一如他記憶中的整潔,淡淡的木質香氣混著乾燥花的味道。她剛把包包放下,還沒開口,忽然臉色一變,身子一晃。
「語柔!」家偉連忙上前扶住她。
「我……有點暈……」她喃喃地說。
他小心地將她扶進房間,讓她躺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那是一條粉紅色的薄被,布料略顯舊了,中央繡著一排英文字母——LOVE,周圍縫著幾圈荷葉邊。
語柔的視線掃過那幾個字母,嘴角微微勾起。「你知道嗎,這條被子……是我爸媽結婚的時候買的。」
家偉微微一愣,低頭看著那條被子。「妳一直在用這條?」
「是啊!」語柔輕聲說,指尖輕觸著布面那個已略微褪色的「LOVE」字樣。「小時候,爸爸常常工作到很晚,每天回家時,我都已經睡著了,但爸爸還是會幫我把被子蓋好才去休息。有一次我發燒,他整夜都沒睡,就守在我床邊……」
她頓了一下,垂下眼睫。
「後來爸爸過世了,家裡搬來搬去,有一天媽媽把這條被子交給我。那時候我才知道,她一直留著這條被子,捨不得丟,也沒給別人用。」
她抿了抿唇,語氣低柔。
「我知道它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對我來說……它就是那段日子裡,唯一沒有變的東西。那時候我還小,不太懂什麼叫愛,只覺得……上面寫著LOVE,就代表爸媽相愛過,也愛過我。」
她轉過頭,看著他,眼神帶著一點脆弱的光。「我知道這很傻……但那幾個字,讓我覺得比較不那麼孤單。」
家偉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心像是被什麼溫熱的東西浸過。
她輕輕笑了笑,閉上眼睛,「你唱歌給我聽好不好?就像上次那樣。」
家偉坐在床邊,望著她虛弱的模樣,心裡一陣刺痛。他低下頭,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要讓她安心,輕輕地哼唱起那首熟悉的旋律:
「河邊春風寒,怎樣阮孤單,舉頭一咧看,幸福人作伴……」
「想起伊對我,實在是相瞞,到底是安怎,不知阮心肝……」
他唱得很輕,像在哄小孩,也像在傾訴藏在心底許久的什麼。
唱完後,他低聲說:「這首歌,是日治時期一位叫周添旺的作詞家寫的。那時候,台灣社會開始流行自由戀愛。有天他在淡水河邊,看見一對對的年輕男女手牽著手,說說笑笑……那樣的情景讓他很有感觸,就寫下這首《河邊春夢》。」
語柔輕輕睜開眼,眼神仍帶著一點迷濛,「所以……你為什麼想唱這首?」
家偉的指尖輕扣著自己的膝蓋,像是掩飾什麼,微微一笑說:「裡面有一句——『到底是安怎,不知阮心肝』……很像我的心情。」
語柔輕聲問:「哪種心情?」
他轉頭看著她,眼底是一片溫柔的漣漪,卻沒回答,只笑了笑。
「閉上眼睛吧。」他輕聲說,「看妳睡著我再走。」
語柔看著他,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穩與依賴。她點點頭,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房間靜了下來,只剩下牆上時鐘的秒針聲,還有窗外被風吹動的樹葉微響。他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看著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深長而穩定。
家偉看著語柔平穩而均勻的呼吸,低聲呢喃:「妳睡著了啊……」
他俯下身,輕柔地將她露在被子外的雙手收進被窩裡,動作小心得像是怕驚醒什麼。
她的臉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柔和,像一朵終於可以歇息的花。他看著她,心中湧上一股淡淡的不捨與憐惜,彷彿守著某種深藏的心願,也守著她的夢。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