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前,她將雙腳垂直抬靠上牆壁,完全的九十度角,試圖減緩夜跑時積纂在腳踝的壓力和水,像有點略凹陷的乒乓球,左右各一,鼓鼓的。
順帶做個正念練習,是該開始的年紀,已經好一陣子關壓不住的腦袋,像此刻她的手寫字,每一個都歪扭,很醜,很難安定成一長排,至少看起來順眼些,但就是無法。
「真醜!」好肯定的一句,她也意外怎麼會脫口冒出了聲。
把最後一口咖啡喝掉,起身走向廚房的流理台,扳開水龍頭,水流嘩啦啦的,大大的……就手的菜瓜布在馬克杯裡不甚用力地轉繞,有一道略帶顯眼的咖啡印漬在杯底一角。
好幾個月了,從沒被刷乾淨過。她明知道,卻還是留下它,誰來看都知道,那是刻意不理。
將杯子倒掛在不鏽鋼瀝水籃。看著裸裹在杯身慢慢滑落的水滴,她出了神,好一會兒沒動。
突地,眼角餘光溜了出去,她這才注意到杯子都洗好了,水龍頭卻忘了關。
想不清這是第幾次發生的事情,在他搬離開這裡之後……
「啊~~~」
甩甩頭,將兩手指尖直插入頭的兩側,胡亂地撥弄一陣。
陽光從窗外直射而入,照出她撥弄而動的塵埃,細細小小的,仔細看,看得到雜亂的氣流在空氣裡竄動著。
轉身收拾起桌上的日記本,還有那枝她心愛的粉色自動筆,單側鑲了鋼架可以勾在日記本上,筆水是黑色的。
是他送的。他耐心地在書店裡等待她一款一款地挑選試寫,試想每個合適應用的場域,連襯不襯她的日常穿搭,都拿出來當篩選的條件。
是啊——她也好奇,那時候他的耐心是不是只是一時興起?
抽了一張紙巾,胡亂兩下地擦嘴。其實也不髒,她的早餐向來乾淨得可以,極少油膩出現。
但自小吃完東西就要擦嘴的習慣沒變,不過浪費了一張紙巾,擦皺了,揉捏了,白色的、軟軟的,輕輕的一張單薄紙巾。
看著又發起呆來。腦子裡浮出的場景,有些鮮明。那時,每個夜晚的熱擁過後,他總會轉身抽起一張紙巾,輕輕地呵護她的私密,把那些泌流而出的,交雜著他與她的液體,輕輕擦去——跟紙巾一樣白白的,同樣顏色。
「喵~~~~」
貓叫她了,像是叫醒還在睡夢中不肯醒的人。有些大聲,連鬍鬚都跟著張揚。
她無奈朝貓笑了笑,蹲下身想摸撫牠,但還沒來得及,貓就朝著另一頭走去,倏地側躺下身,舔拭起了牠的右前掌,沒想她看一眼。
認命地起身,去將貓的空碗補滿,包括另一只盛水的白色高腳瓷碗,腳身烙了一個黑色的貓腳印,可可愛愛的。
回頭看一眼她的貓,懶懶的一隻,也是可可愛愛的。她愛牠,沒有一天變過。
深呼吸一口氣,拾起擱在連讀了好幾天的《精靈之屋》上的黑框眼鏡。
看了一眼隔間牆上的無框掛鐘,兩根指針向左抬昂成60度角——再不出門,估計沒多久,就會有關切的訊息叮叮咚咚地來。
還好她習慣在家裡,將一切都轉成靜音模式,連同她自己。
除了音樂、貓叫、和所有的物理開關聲響,任何一絲聲音的出現,彷彿都是不該,都是打擾。
在玄關前,從櫃子裡取出黑色的帆布鞋,對著櫃門裡的鏡子,她把自己從頭到腳地看了一遍。
用指頭爬梳的頭髮落在肩上,淡裸色的唇還有睡前凡士林的滋潤,一件合身的短版黑色T恤,一襲搭著白色襯裡的蛋糕長裙。
再來頂鴨舌帽吧!
她很滿意,對著鏡子點點頭,伸手觸摸鏡子裡的臉,動作有點愛惜。
「走吧!我們出門去~」
她輕輕地說,只有來為她送門的貓,聽見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