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不該有鬧鐘響。
鬧鐘的鐘錘大幅度擺動起來,叮鈴鈴的聲音在安靜且沒有一絲異味與香氣的房間響起。
葉尹舒趕忙從床頭爬起按掉先生設定的鬧鐘,她一臉狐疑地看著鬧鐘上的四點半,奇怪,先生杜正楠分明已經出門,這是她少數屬於自己的午後時光,先生的鬧鐘怎會響起,會響起的應是下午五點半準備做飯的手機鬧鐘,而不是先生偏好的傳統鬧鐘。
尹舒揉著太陽穴,意識略為模糊地打開手機的google日曆,今天的備註是一片空白,不,不應該,先生不可能會設錯鬧鐘,會是什麼呢?她走向保溫壺要按出溫水時,終於知道了。
冰箱上的紙條是正楠工整的字:「記得今天不用做飯,幫我和露營設備賣家面交。」
她撕下紙條後,喝了幾口溫水,又忍不住從冷凍庫後方偷挖出冰塊放在杯子裡,先生不喜歡她喝冰水,起初她很不習慣,但想著先生也是為自己好,也就做做樣子給他,其實她也曾問過先生,他三天兩頭就喝這麼多啤酒,不也是冰的?先生皺著眉搖頭說,妳啊,就是書唸得太高了。
先生不在家就習慣一絲不掛的她,冰水滴在她的胸上,剛好有一滴落到乳頭,遙遠的記憶好像開始被喚醒,那是她認為人生中唯一熱烈活過的時光,是何逸豪教會她如何浪蕩過日,不,那不是現在的她要過的日子,她都隱藏多久了?她用手背將嘴邊的冰水用力擦乾,像擦掉那些過往。
當時三十多歲、單身將近十年的尹舒,幾乎天天都在忍受父母的催婚,甚至把什麼「沒有女婿送終會倒楣」這種話都搬出來了。她原本一點也不想搭理,直到無意間在朋友的社群上發現,何逸豪的小孩都上小學了。重點不是孩子,是他。他竟然跟這位平庸的妻子,笑得這麼幸福、摟的這麼親近,她的臉痛得發燙,才點頭答應父母去相親。
先生算是相當會安排所有事情,儘管除了看棒球外,先生可說是幾乎沒有興趣。看了婚介所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人,先生算是情緒溫和、事情安排仔細、有條有理的人,在家人一再搓合下,沒考慮太久就登記了。
最近因為公司主管的再三邀約,先生似乎有些迷上露營,尹舒覺得實在也好,不管接下來是先生要帶她出去,或是先生和同事出去露營,都是不錯的選擇。
她終於想起來了,應該是前天先生一邊挑出冬瓜蛤蜊湯裡的蛤蜊殼時,一邊對她說的:「後天妳幫我個忙。」
「嗯?怎麼了?」
「下下個月公司似乎有意想和客戶辦場大型的露營活動,雖然說還沒確定,但想說還是先準備起來好了。」
「喔,確定要買帳篷了是嗎?」
「是啊,我上網看到有個9成新卻半價出售的,比價比了好久,還是決定選他。」
「了解,是要幫你面交吧!」尹舒說完,俐落地扒了一口上海菜飯。
正楠瞄了尹舒一眼,是的,尹舒的聰明伶俐就是他所喜歡的,他並不相信默契這件事,但結婚前的幾次面談,他知道這樣的女人能溝通一輩子,好商量也不矯情。
「是啊,賣家說剛好下來南部,順便載下來給我們。」
「嗯,你再給我網址吧,我好對照品項驗收。」
正楠點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說:「我跟他約好了,就後天,後天他剛好有空,天氣又好,正好傍晚可以在我們前院檢查一下。結束我剛好下班,犒賞妳一下,載妳出去吃飯吧!」
尹舒和賣家已換過Line了,尹舒正要打開手機確認約定的時間應該是五點半沒錯,結果對方來了訊息。
「抱歉,想不到今天車況比較順,可能會提前到五點嗎?還是會不方便呢?」
尹舒已讀了對方,心想那當然是不方便,說好五點半就是五點半,這人怎麼會這樣,想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正楠,感嘆夫妻相處久了還是會互相影響,但想想人家大老遠南下真的抓不準時間。
「沒事,請過來吧!麻煩了!」
尹舒急忙要去穿外出倒垃圾的家居服,忽然忘記在正楠的要求下,前陣子丟了不少領口鬆掉的衣服,其他T-shirt晾了未乾,只剩下背心和運動短褲,這時候要是正楠在恐怕會說,所以為什麼我要提前一天告訴妳,妳早就該先準備好啊!
想到這忽然一陣煩躁上了心頭,尹舒穿了內搭的背心和短褲,趕忙把T-shirt和棉質長褲塞進烘衣機,希望等等來得及穿,接著趕緊去打掃前院,以便有驗貨空間。說實在前院大多是自己的盆栽落葉和收藏的木雕玩偶,想想素愛整潔的正楠對自己也是很好了。
落葉掃完,正要清掃玩偶時,整個天空忽然晴轉陰,還未反應過來,毛毛細雨已開始出現了,尹舒先躲到庭院陽傘下擦落雨水,結果手機響了,尹舒望向房內的時鐘16:58,嘆了一口氣。
「葉小姐您好,我是雷先生。」聲音從話筒傳來,心裡想實在太尷尬了,貼身的背心有些濕了,烘衣機還在運轉,庭院也沒整理完。
「你好,你可能要…」
「葉小姐,妳這邊有辦法停車嗎?如果不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