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有位來訪者帶給我一場意外的看見。
那些原本以為已經理解的概念,突然在他身上有了不同的輪廓。
我發現,有時候最深刻的觸動,來自於我們那些慣性的“以為”,實際上卻是某一種無形的框架。
他是一位釋負的個案,身形挺拔,語氣寡淡。
進場到簽署同意書時像什麼都沒事一樣,雙手時不時攤在膝上,一派冷靜,彷彿情緒從來與他無關。
他的出生背景與生活軌跡都有著某種近乎「過度理性」的邏輯,從小成績優異、社會化良好、職涯快速晉升,有著一切「外人眼中該有的陽性特質」。
但我總覺得,那些像是貼在他身上的標籤。
第一次與他對話我問了他一句:
「如果你的慾望從來沒有被壓制過,它會長成什麼模樣?」
他沒馬上回答,只是安靜地笑了。
那笑裡有種鬆動,像某個一直被壓抑著的東西開始流動。
後來的釋負裡,他才回應我關於一開始我提問的「慾望從來沒有被壓制過」的那個畫面,是他跪下來,臀瓣通紅,被某種情緒擊中。
他說那個擊中帶來的是「放下」。
我記得他說:
「我想被允許脆弱,被允許放下永遠要撐住的重量。」
那一刻我的內心深層的某一個印記瞬間釋放,或許對於Spank或DS權力動態裡渴望的從不是被懲罰、疼痛、被支配,更貼近是在那裡得到真實的接觸。
真實的自己,真實接觸那個自己。
同時,我看見自己曾經如何抗拒陽性能量…
那種我以為是強勢、壓迫、硬撐、指令式的存在。
我曾經厭惡它,不管是來自成長過程的經歷,或甚至在內在構築了一整套反制的意識機制,只要碰觸到類似的頻率,我就會疏離、防衛、轉身離開。
但我想我產生了盲區。
我所認知的陽性能量,其實是深刻在我意識與DNA基因裡對於「陽性能量的無明」。
是那種缺乏意識的硬撐,是那種只追求控制與佔有的外殼,是那種被強加上來的模板。
而這些,其實與生理性別無關。無論是男性、女性或任何性別認同的人,都可能帶著這種扭曲的陽性能量,也都可能擁有那種清晰、堅定、發光的真實陽性品質。
而我,其實也曾渴望那種清晰、堅定、發光、不為情緒所吞沒的陽性品質,只是我找不到能信任的版本。
直到他跪下來,直到我看到那抹緋紅,直到他說:「我從來沒有好好被對待過」。
那句話裡從脆弱出發,誠實看見,充滿全然的能量綻放。
我們聊到了Spank,聊到了支配與臣服的身體語言,我問他:「你為什麼覺得自己享受被打屁股的時候?」
他告訴我:「那是我能放下控制、允許自己可以什麼都不是的一個開關。」
不單因為被打感到愉悅,而是「終於不用再撐在“我是支柱”的角色上」,他可以鬆下來,可以哭,可以碎掉,可以哀嚎、懇求、撒嬌。他的身體在那一刻不需要再被當成現實生活的生產工具或責任器官,僅是回到某種「可以只是“我”身體」的狀態。
我也在那個當下,拆解我過去對於「陽性能量」的所有壓抑、憤怒與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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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Spank與DS的世界裡固著角色了什麼是Dom、什麼是Sub,定義那是一種身份、一種姿態,甚至是一種遊戲規則。
但我想說的是,那是一種「能量的真實流動」。
就像「四愛」裡所說的那更像是一種穩定、結構性的主導權轉換關係樣貌。它來自人格特質、性別角色的對換,也來自關係模型的解構。
權力動態,更像是此時此刻,你身體裡的能量所做出的選擇。
這種能量的流動,絕對不是單由你的生理性別決定的。任何性別的人都可能在某個時刻需要臣服,也都可能在另一個時刻想要給予支配的安全感。
你正在臣服,或許因為你相信對方。
你正在支配,或許因為你想帶給對方某種程度的允許。
剛剛好,那個靠近的位置,就是你此刻的形狀。
這篇文章的開頭,以「我與陽性能量的和解,是從我看見他跪下、臀瓣染上緋紅開始的」這化作文字的方式看起來可能戲劇,有些張揚,但事實上,那個瞬間比任何屬性的修行都還要平靜。
創建緋紅亭閣,穿越幾次的互動和各形式的交流,有時我們對慾望的探索,彷彿已經是一條尋回真實感覺的旅程。
以為只是喜歡某個情節,其實喜歡的,是那個情節裡終於不需要如此設限的自己。
以為只是享受某個姿勢或者狀態,其實享受的,是那樣的自己被完整看見、毫無防備卻依然被接住的狀態。
然後看起來有個對象,不管對方是什麼屬性的那個「對象」,皆是來自意識裡不被圓滿、不被自己照見的自己。
所以說,每個來與我互動的那個「誰」,其實也是內心某個我而已。
寫到這裡,我想到一句話:
「那個知道,是信任所以知道。」
這句話也是這些互動的流動、探索裡,我最想送給自己、送給每個人、以及看見這篇文章的你。
「信任那個最純粹的自己。」
很感謝因為這位與個案的互動,有了深層對話的過程覺察,我不再把陽性能量當一種權威,也不再需要一再用力的去支配我自己,說服自己是個能撐起一切的存在。
無論什麼形狀和特質,都是我與這世界深情對話的一部分。
而我願意,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