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起炊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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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起時,是人間最溫柔的魂牽;而命,常在不經意間點燃。」

——記・《舊廚經·開篇》

村落裡,稀稀落落的房屋散布在各處,被籬笆環繞著。前方幾隻雞鴨在空地上奔跑跳躍,黃昏的光輝染紅了天邊。屋內,婦人們忙碌在鍋爐前,揮汗如雨地烹調晚餐,家家戶戶的炊煙裊裊升起,彷彿勾勒出一幅田園畫卷。

一名戴著帷帽的女子站在村口,望著這人間煙火,不知為何,心裡竟泛起一絲莫名的……飢餓。

她輕嗅空氣中瀰漫的香味,喉嚨滾動了一下。「餓了……」她低語,隨手調整背上的包袱,朝著自家方向走去。

「哎呀!萆糜上仙這麼快就回來啦!」幾個剛從田裡回來的農人看見她,笑著打招呼。

女子眉頭微挑,朝聲音來源處一笑。她習慣了村民這般稱呼,雖然自己心裡清楚——這「上仙」名號,多半是因為她上回順手解決了那隻擾村多年的狼妖。

「那還用說!肯定是被我家婆娘做飯的香味吸引過來的!我家的飯菜可是出了名的一流啊!」其中一位農夫自豪地炫耀。

「可不一定哦!你沒瞧見上仙的背囊鼓得像隻小山一樣?肯定是忙著處理獵來的山珍海味呢!」另一人笑著接話。

眾人聽了紛紛大笑,笑聲中滿是善意。

「辛苦啦!」女子大方地揮了揮手,回應道:「可不是嘛,今天運氣不錯,獵了一頭獐子。晚點大家都來我家分些吃!」她與村民道別後,加快腳步走向自己的住所。

「嘿咻!」她將背上的包袱解下放在桌上,摘下帷帽,露出秀麗的面容,嘴裡輕快地哼起歌來:「肚子餓了就要吃飯~吃飯皇帝大~做人不能沒有飯~不然會完蛋~」動作利落而熟練,她拿起一口大鐵鍋,直接插進米甕,舀出七分滿的米,倒入適量的水後蓋上鍋蓋,迅速點起柴火。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像是融入她骨子裡的本能。

「好了!趁著煮飯,我來幫你處理啦~」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隨即抽出桌上的鋒利刀具,只見寒芒一閃,那頭獐子瞬間被分解得乾淨利落,肉塊分類整齊,骨架也剁得整整齊齊,靜靜等待下鍋。

「啊,好餓啊~要煮什麼呢~」她自言自語,轉著手裡的湯勺,腦袋裡浮現出各種美食的影子。「好似五生盤的玉笛誰家聽落梅?嗯……蔥爆也不錯,烤的也很美味啊……唔唔唔,好難抉擇啊~」

自從第一次嘗到人煙中的熟食後,她再也無法回頭去生吞活物了。最初,她四處下榻各地的知名飯館,品嘗各種料理,卻沒想到自己變得越來越挑剔。最後,乾脆捲起袖子,親自動手下廚,自己烹煮更合心意。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對第一次吃到燒串的滋味念念不忘。那時的香氣和口感,比起生肉來簡直天壤之別!想到這裡,她一邊煮飯一邊忍不住咂咂嘴,彷彿回味起當時的滋味。

那第一串燒肉、第一碗滷味的香氣,早已烙進她的骨血。

也許,她原本就不屬於山林。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該是妖。

然而,自己煮飯卻有個致命的缺點——得餓著肚子等待。這份等待似乎無限漫長,讓她沮喪地嘆了口氣:「唉,煮得再好吃也沒用,太餓了啊……」

「上仙,我們來啦!」門外傳來一陣熱情的呼喊聲。

「喲!來啦!」萆糜聞聲笑著應道,手上最後調整了一下蔥燒獐肉的味道,利落地將它起鍋,換上湯鍋煮湯。隨後,她拍了拍手,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

眾人魚貫而入,每人手裡都端著自家的獨門菜餚。霎時間,濃郁的香氣充滿整個房間,彷彿一場盛大的饗宴即將展開。

「嘿,這可是要辦美食大會不成?」萆糜掃了一眼眾人,驚訝地發現,他們帶來的菜色中竟然有不少是農村裡難得一見的珍饈。

「還不是上仙!」一位老漢撇撇嘴,半是抱怨半是撒嬌地說道:「說走就走,一點人情也不顧了!」

「好了,好了!」村長拍了拍老漢的肩膀,語帶安撫地說:「當初要不是上仙幫我們平定了狼妖,咱們哪能有今天這好日子?上仙要走是早晚的事兒,我們只需記得這份恩情,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成!況且,上仙不是還留下三道符護我們嗎?就你愛操心!」

「我哪是操心這個!」老漢一聽,立刻跳腳,激動地反駁:「我可沒這麼忘恩負義!我這是捨不得上仙!」他轉向萆糜,語氣裡滿是敬重與不捨:「上仙待人那麼溫和,跟那些自命清高、滿口自稱道長的仙人完全不同。您可是真有本事的人啊!」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附和。回想起當初萆糜剛到村裡時的模樣,誰也沒想到這位看似嬌弱的女子,竟能悄無聲息地解決掉禍害村落多年的狼妖王。不僅如此,她還協助村民完成祭天祈雨的儀式,讓豐田村這幾年來風調雨順,農田豐收。這樣的恩德,村民們怎能忘懷?

「嘿!這倒是真的!」村長從懷裡取出一壺珍藏多年的燒刀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知道上仙不喜熱鬧,這酒就擱這兒了。明日啟程,祝上仙一路順風!這屋呢,我會派人定期打掃,就盼著上仙有朝一日能回來看看。」

「謝謝大家的好意。」萆糜微微一笑,耳朵輕輕動了動,隨即說:「我這湯要滾了,就不多留各位了!有緣再會吧。剩下的獐肉就由村長帶回去分給大家,算是我的餞別禮了。」

「好嘞!」眾人也不多作客套,紛紛點頭應下。他們將自家帶來的佳餚一一放下,擺得滿滿當當,彷彿給這場送別宴添上了最後一筆熱鬧色彩。在村長的安排下,大家將放在一旁的獐肉食材整理好帶回,臨走前再三叮囑上仙好好保重。

隨著村民們逐漸散去,屋內漸漸安靜下來。

「呼!」她輕輕吐了口氣,目光掃過漸漸安靜的屋子,喃喃道:「閒雜人等總算離開了。」隨後,她聳了聳肩,笑著補了一句:「嘛,看在他們一直好好供養我的份上,也就不怪他們了。」

說完,她悠悠地走到滾燙的湯鍋前,伸出纖纖玉手抓起一把蔥花,灑進湯裡,湯面瞬間冒出陣陣誘人的香氣。她又拿起調料瓶,熟練地調味,隨即掐起一道法訣,嘴巴微微一張,「咻」的一聲,一團火焰被她直接吞入口中。

「嘖嘖,還有股肉味兒。」她舔了舔嘴角,似乎在回味那火焰的滋味,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湯,肯定鮮美得很。」話音未落,她又端起鍋勺輕輕攪了攪,彷彿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品嚐這份屬於自己的饗宴。

酒足飯飽後,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到夜半時分,耳邊傳來幾聲低沉的狼嚎,才將她驚醒。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隨手插著腰走到門外。一眼望去,圍籬外竟有幾道模糊的黑影在遊走。仔細一看,其中一匹狼一見到她靠近,立刻興奮地搖著尾巴喊道:「嘿!老大!」

「你們來做什麼?」她雙手叉腰,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我都要走了,還想來偷東西不成?別忘了我還留了幾道符,看你們敢不敢!」

聽到「符」這個字,狼群瞬間安靜了幾秒。領頭的狼老大乾笑兩聲,嘴裡連忙辯解:「才不是呢,老大!我們可是來感謝您的教誨,特意來給您送別的!」

話雖如此,他身後幾匹膽小的狼聽到符咒,已經開始瑟瑟發抖,尾巴都夾到肚子下面去了。這模樣讓她不禁心中一笑,但臉上仍然掛著懷疑的表情。

「當真?」她挑眉看向狼老大。

「比金銀還真!」狼老大說得格外鄭重,怕她不信,身後的狼群還學著人類一點頭一哈腰,模樣憨態可掬,活像一群討好的村夫。這滑稽的畫面終於逗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噗嗤!」她抿嘴輕笑,隨即揮了揮手:「行啦,既然如此,那你們也不用送了,趕緊回去吧!」

「不行!」狼老大立刻搖頭擺尾,語氣堅定:「為了表達我們對您的忠誠,我們必須給您一份禮物!」

她聞言一愣,心中好奇又無奈:「還能有什麼禮物?」但看著狼群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她只得抱胸站在門口,靜觀其變。

狼群將兩個沉甸甸的大布袋用後腳踢到圍籬邊,動作麻利,似乎早有準備。由於布袋綁得鬆散,袋內的內容物隨著移動輕易漏了出來。

第一袋裡裝滿了山間少見的珍稀食材,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幾根手臂粗的靈蔘和色澤艷麗的靈果。她眼尖地掃了一眼,不禁挑眉——這些可都是極難得的東西,足以見得狼群對她的感恩之情。

然而,當目光落到第二袋時,她的心猛地一顫。袋口微微張開,露出裡頭隱約的人形輪廓。她立刻掐起靈訣,將布袋挪到身前,輕輕解開袋口,細細檢查起來。

布袋內蜷縮著一名容貌精緻秀氣的男子,雙眼緊閉,睡得正安穩。看到這一幕,她忍不住瞪大眼睛,語氣裡滿是錯愕:「這是什麼!?」

狼老大站在一旁立正回話,語氣十分得意:「報告老大!這是我們從另一座山頭搶來的——唐僧肉!!」

「唐僧肉?」她嘴角微微抽搐,一時哭笑不得。

「對啊!」狼老大信誓旦旦地點頭,補充道:「知道老大喜歡各種奇珍異品,我們搶來後都捨不得吃,專門留給您享用!」

她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低頭仔細嗅了嗅袋中的男子,皺眉道:「你們確定他是唐僧?這味道可不太對啊……雖然我上次吃唐僧肉可能是幾千年前,但那滋味可是讓人銘記於心,這差得可不止十萬八千里。」

狼老大聽罷,後腳搔了搔腦袋,一臉無辜地回應:「他長得好看啊!唐僧不就是那種長得好看的小白臉兒嗎?」

狼群聞言紛紛點頭附和,表情純真得彷彿還真以為這是鐵證。她聽了忍不住扶額,哭笑不得地看著這群笨狼:「就因為他長得好看,你們就覺得是唐僧?這邏輯未免也太隨便了吧!」

萆糜無奈地看著這群狼,扶額嘆道:「行了行了!敢情我明日一早就要離開,準備參加東大陸志怪珍饈會。你們就各自散了吧,記得替我守好村子。」

她擺了擺手,示意狼群離開。

「好的,老大。」

「沒問題,老大。」

「收到,老大!」

一群狼異口同聲地應答,過於一致的回應讓萆糜逐漸失去耐心。她撇撇嘴,深吸一口氣後,輕輕一吹。

隨即,一股強勁的氣流旋轉而起,直接將那群喋喋不休的狼吹得四腳朝天,發出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伴隨著氣流一路飛向了遠處的山頭。

「娘親,娘親!」村裡某間屋子裡,一個耳力極好的孩子從床上坐起來,拉著母親的袖子,小聲地問:「是不是又有狼來啦?我好像聽到了……」

孩子的母親放下手中的活計,柔聲回應:「傻孩子,哪有狼啊!上仙早就把它們嚇跑了,快乖乖睡覺。」

「可是,我真的聽到了吶!」小孩瞪著圓溜溜的眼睛,滿臉的不服氣。

「那是你聽錯了。」母親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語氣溫柔卻不容置疑:「來,快睡吧,睡得香才會長高高喔!」

孩子撇撇嘴,不甘心地躺回床上,卻還是忍不住竊竊私語:「我真的聽到的嘛……」母親聽著他的嘀咕,只是笑著搖搖頭,替他掖好被子,轉身繼續忙碌,彷彿這場小插曲從未發生過。

萆糜瞇著眼,懷疑地盯著地上酣睡的男子,用腳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然而,他依舊一動不動。萆糜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蹲下身,朝他吹了一口仙氣。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男子竟悠悠轉醒,身上氣息流轉,從原本的灰暗變得金光燦爛,只見他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眼,隨後目光落在萆糜身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神采。他驚喜地喊道:「娘子!」然後迅速坐起身,整理了下凌亂的衣袍,滿臉笑意地問:「妳來找我啦?」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萆糜耳邊炸開。她瞪大眼睛,驚恐萬分,毫不猶豫地倒退三尺,隨即一個轉身,「咻」的一下竄回房屋,逃跑時還不忘將狼群送的伴手禮一併捲走。

躲在屋內,她氣喘吁吁地靠著門,心中暗自懊惱:瞎說什麼唐僧白肉!這男子雖然通身聖氣,但明顯過於強盛,根本不是普通人。萬一他發現我不是仙人而是妖怪,那還得了!

她想到這裡,萆糜冷汗直流,悄悄往窗外瞄了一眼,生怕那男子追上來。

眼下,她心急如焚:若他沒追來還好,彼此相安無事;但若真追上來,就得想套說詞了。這年頭東大陸的仙人最愛幹的事情,除了抽筋拔皮,還喜歡把妖怪丟進鎮妖塔來彰顯自己的浩然正氣!要是被逮住,我的遊玩計劃可就泡湯了……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一個幽怨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娘子!妳為什麼要躲我?」

「咦咦咦?」萆糜聞聲,整個人瞬間僵直,脖子僵硬地轉向聲音的方向。只見男子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進來,帶著濃濃的委屈與不解,彷彿一名被拋棄的深閨怨婦。

萆糜額頭滲出冷汗,強忍著內心的恐慌,心裡直嘀咕: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什麼這麼纏人?但表面上,她努力擺出一副鎮定的模樣,手按在門板上,聲音微微顫抖:「你、你先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不要亂喊娘子!」

萆糜瞇著眼,看著門外那男子的身影,語氣警惕:「你、你、你!為什麼能靠得這麼近?門外的結界應該擋住你的!」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但很快強裝鎮定,手已經悄悄摸向門旁的一張符箓。

「娘子,你怎麼可以把我拒絕於門外?」男子幽幽地說,聲音裡滿是委屈。若此時萆糜站在外面,恐怕會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掉下巴——那男子正一臉憐惜地摸著門板,指尖輕輕劃過,動作溫柔得彷彿那不是一扇冷硬的木門,而是萆糜本人。

「少胡說了!誰認識你!」萆糜忍不住怒吼道,一臉嫌棄地瞪著門外那金光閃閃的男子。「我才不認識你這種渾身冒金光的傢伙!像你這樣的,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去天上的路上!」

門外的男子不急不躁,微微一笑,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小孩:「娘子,你確定要讓我站在外面跟你說話嗎?這樣會不會讓別人覺得……我們家庭不和陸呢?」

說著,他還故意轉頭,對著不明所以的村民拱了拱手,彬彬有禮地打起招呼。而傳音給萆糜的語氣,卻依舊幽怨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家庭不和陸!?」萆糜氣得跳腳,忍不住大聲重複道,怒火已經燒到了頭頂。她一把打開門,猛地抓住男子的衣領,硬生生將他扯進房內,隨即「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門。幸好早有隔音咒籠罩四周,不然這一系列動作怕是早驚動了整個村子。

「你快給我說清楚!」萆糜咬牙,揪著男子的衣襟,眼中滿是怒意,「為什麼叫我娘子!?誰是你娘子!?」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想掐死對方的衝動。**俗話說得好,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尤其是這種金光閃閃的傢伙,哪怕只是一句話,八成也有玄機。**古書中早有記載:「吾雖惡事一言,雖善事一言,皆以言斷之神。」更何況,像這種神祇,除非以狡詐聞名,否則話語間多半有其真實涵義。

然而,那男子絲毫不在意被揪住衣服,臉上甚至還掛著寬容的笑容,一副「我娘子傻了但我不嫌棄」的模樣。他笑瞇瞇地說:「娘子啊!我們可是有條線在我們身上的呢,你真的忘了嗎?」

「什麼線?」萆糜瞇著眼,警惕地盯著他,生怕從他嘴裡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男子沒有回答,只是抬起右手,在萆糜眼前晃了晃。他的手上,隱隱浮現出一條極為細微的金線,線的一端直直延伸到萆糜身上。

萆糜定睛一看,果真有一條金線從她的胸口延伸,直連到眼前男子的手上。一看到這條線,她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微微顫抖:「這……這怎麼回事!?」她愣愣地鬆開了抓著他衣領的手,眼神空洞而茫然。

男子依舊笑意盈盈,絲毫不覺得這情況有什麼不對。他輕輕捧起萆糜的臉,滿臉寵溺地說:「不然娘子再怎麼神通廣大,也無法直接將我喚醒啊!果真,我的娘子就是厲害。」

「命懸一線」這句話現在在萆糜心中有了切身的感受。她滿眼絕望地看著那條金線,內心一片混亂:我居然跟一個陌生人的命線連在一起?還讓他拿著這條命線晃來晃去!這可是命啊!一旦有什麼意外,毀掉這線,我們兩個人可就一起玩完了!

「你……你當真對我如此重要?重要到連命都要共享了?我怎麼不記得了?」她乾巴巴地問,語氣中充滿不可置信。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摊开手無辜地說:「這我也不清楚呢。」隨即,他迅速掃了眼屋內,又轉移話題,指著萆糜角落裡的行李問:「娘子,你是要出遠門嗎?」

萆糜回過神來,狠狠地瞪了他幾眼,語氣冷淡:「跟你無關!」她轉身走到火爐旁,將之前燉煮的高湯小心翼翼地取下。為了保持溫度,她甚至在出門前特地用小法訣護住鍋子。聞著濃郁的香氣,她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忍不住想像著已經燉得軟嫩的肉塊入口時的幸福感,彷彿能暫時忘卻這條詭異的命線和身後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然而,男子依舊站在那裡,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似乎毫無要離開的意思。萆糜心中嘆了口氣:這傢伙到底是來鬧哪出?怎麼感覺比燉了一天一夜的湯還難甩?

「娘子,你想想,如果我跟著你走,是不是你的生命會更有保障呢?」男子靠在桌子上,手撐著頭,笑得像一個自信滿滿的狐狸。

萆糜微微皺眉,目光落在那閃閃發亮的命線上,內心一陣無奈:這話還真有點道理,至少命線連著,豬是怎麼死的都不會不清不楚……不對!我才不是豬呢!

「況且,我暫時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男子接著說,語氣悠閒,順手替萆糜擺好了碗筷,而不經意間,他也給自己悄悄擺上了一副。

萆糜瞥了他一眼,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一個金光閃閃的傢伙,早就站在上面或者正在去上面的路上,哪還有什麼事情是你需要親力親為的?在上的都叫下面的做,在路上的也叫旁邊的幫,還用得著你這麼閒?

然而,看著那條連著彼此命運的線,萆糜歎了口氣,還是認命地添了兩碗飯——沒辦法,自己的命自己得顧,但現在還多了條別人的命,偏偏那命還跟自己的死活綁在一起。

「行吧。」她最終鬆口,嘆著氣坐下,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雖然內心波濤洶湧,但萆糜決定用這頓飯來暫時撫慰自己飽受驚嚇的心靈。

不過,她話鋒一轉,語氣嚴肅:「先說好,對外不要隨便說我是你娘子。我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命線相連,跟姻緣沒半點關係。況且,到現在我都想不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我肯定遺失了某些記憶。而且,我暫時還不信你,總會有你露出馬腳的時候。」

男子聽了,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笑得更溫柔了。他輕聲回應:「娘子,你放心,我說什麼都是為了你好。只要我們在一起,命線就不會斷,那就足夠了。」

萆糜冷冷瞥了他一眼,夾了一塊燉得軟嫩的肉放進嘴裡,心中暗暗想:現在信你個鬼,反正吃飽了才有力氣想對策!

「這是自然。」男子點頭,一副理解萬分的模樣,隨即笑問:「那娘子現在怎麼稱呼?我是澤雅。」

好的,你果然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啊? 萆糜在心中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但嘴上懶得計較,只低頭繼續吃飯。

「我們明天出發。」她咬了一大口燉得軟嫩又多汁的獐肉,語氣平靜地補充道:「我是萆糜。你跟著我的時候,路上我說什麼就什麼,知道沒?」

澤雅眨了眨眼,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輕聲應道:「好的,娘子。」他的聲音軟得像一團棉花,但尾音裡透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萆糜被他的語氣惹得心裡一陣膩歪,手裡的筷子差點沒拿穩。她放下碗筷,狠狠瞪了他一眼:「先別亂叫!我說了,這只是命線扯一起罷了!」

澤雅低頭輕笑,似乎對她的氣憤不以為意,只簡單回了一句:「好,都聽你的。」然而,那雙閃著金光的眼睛卻透出些許狡黠,讓萆糜感覺自己說什麼都像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算了,吃飯!」萆糜懶得再糾結,只能暗暗告訴自己:忍忍吧,命都連著了,還能怎麼辦?她默默塞了幾口飯進嘴裡,打算用美食壓下心頭的煩躁。

———-

夜色深沉,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只剩月光透過窗櫺灑在地面上,映出一片冷清的銀色。萆糜蜷縮在自己的床上,半夢半醒間翻了個身,耳邊隱約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她皺了皺眉,從被子裡探出腦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個金光閃閃的澤雅正靠在門邊,披著自己的外袍,雙手交疊在胸前,似乎已經睡著了。

「喂,你就這麼靠著門睡?」她忍不住小聲嘀咕,語氣裡帶著幾分嫌棄和一點點不忍。

澤雅的眼睛果然睜開了,月光下他的眼神閃著淡淡的柔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沒事,娘子放心,我這樣挺好的。反正,有妳在,哪裡都能睡得踏實。」

萆糜翻了個白眼,壓低聲音回道:「少來這套!誰是你娘子!我可沒答應收留你!」

「那娘子剛才幫我添了飯,還說明天帶我出發,不算是收留嗎?」澤雅語氣溫和,帶著一絲調侃。

萆糜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悶悶地瞪著他,隨後一扯被子蓋住頭,含糊不清地丟下一句:「隨便你吧,別吵我睡覺!」

門邊,澤雅低笑一聲,重新閉上眼睛,依舊靠在門框上,姿態輕鬆而自然。對他來說,這樣的夜晚,比他原本預想的還要有趣。

而萆糜在被窩裡翻了幾下,終於在不安的心情中慢慢睡去,夢中似乎還能感覺到那條金線,將她的命運與門邊的那個麻煩精緊緊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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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彷徨漫漫長夜裡 我踽踽獨行在冷冽街道 縈繞身邊的是凜冽狂風 撕扯著我單薄的衣裘 夜沉沉地壓城 寒冷彷彿永無止境 我瑟瑟發抖 無處遮身 是什麼在遙遠燃起了一絲溫暖? 那絲暖意匆匆劃過街角 我追隨著暖意而去 來到了一間昏黃的小店 店中老翁手執鐵壺 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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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彷徨漫漫長夜裡 我踽踽獨行在冷冽街道 縈繞身邊的是凜冽狂風 撕扯著我單薄的衣裘 夜沉沉地壓城 寒冷彷彿永無止境 我瑟瑟發抖 無處遮身 是什麼在遙遠燃起了一絲溫暖? 那絲暖意匆匆劃過街角 我追隨著暖意而去 來到了一間昏黃的小店 店中老翁手執鐵壺 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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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將近beh日晝,老a公--a這時柴mā khioh好--ah,taⁿ 2大tàⁿ已經行beh到厝。「Heh-heh!Án-ne to̍h免煩惱煮飯hiâⁿ火無柴thang用--ā!」人seng行ùi後門去,kā火柴家私頭á收kui位,liâm-mi to̍h去看食飯桌有siáⁿ thang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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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將近beh日晝,老a公--a這時柴mā khioh好--ah,taⁿ 2大tàⁿ已經行beh到厝。「Heh-heh!Án-ne to̍h免煩惱煮飯hiâⁿ火無柴thang用--ā!」人seng行ùi後門去,kā火柴家私頭á收kui位,liâm-mi to̍h去看食飯桌有siáⁿ thang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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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冬天要過去了,結果又來了一波寒流,收到衣櫃裡的冬衣又重新登場。 難得空閑的週日,中午從民宿退房後慢悠悠來到路邊的合菜餐廳覓食。 冬天的陽光很誘人,一隻黃貓一隻灰貓,在後院安靜地互舔,洋溢著靜謐的氛圍。 面向盆地的景緻,雲淡風輕的,眼前是被充足植被覆蓋的綠意,樹葉隨風抖動,錯落的光影混著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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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冬天要過去了,結果又來了一波寒流,收到衣櫃裡的冬衣又重新登場。 難得空閑的週日,中午從民宿退房後慢悠悠來到路邊的合菜餐廳覓食。 冬天的陽光很誘人,一隻黃貓一隻灰貓,在後院安靜地互舔,洋溢著靜謐的氛圍。 面向盆地的景緻,雲淡風輕的,眼前是被充足植被覆蓋的綠意,樹葉隨風抖動,錯落的光影混著鳥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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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走 一團煙 東風吹落 枝梢 成了蟹爪 點著 是誰家點的燈 木柵傾斜 都日久待修 煮片雲 味道都可以 辛口香 撐著煲蓋 痛快下場雨 無雲 一眼望穿 樹的脈落 (而脈絡都是上下貫通) 索性打開報紙 艾字型坐 剛好緊接每個點 (而結局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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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走 一團煙 東風吹落 枝梢 成了蟹爪 點著 是誰家點的燈 木柵傾斜 都日久待修 煮片雲 味道都可以 辛口香 撐著煲蓋 痛快下場雨 無雲 一眼望穿 樹的脈落 (而脈絡都是上下貫通) 索性打開報紙 艾字型坐 剛好緊接每個點 (而結局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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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六個男人圍坐在營火旁,營火的上頭架了個鐵鍋,裡頭正煮著雜燴。 寂靜的周圍,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令人不禁寒毛直豎,因此,六人緊靠營火,感受火光上一絲的溫暖。 其中一名個頭略微矮小,臉上戴著一副鋁製的圓框眼鏡,先行發話說道:「看來即將入秋了,風中帶有一點涼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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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六個男人圍坐在營火旁,營火的上頭架了個鐵鍋,裡頭正煮著雜燴。 寂靜的周圍,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令人不禁寒毛直豎,因此,六人緊靠營火,感受火光上一絲的溫暖。 其中一名個頭略微矮小,臉上戴著一副鋁製的圓框眼鏡,先行發話說道:「看來即將入秋了,風中帶有一點涼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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