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快感的正當性危機
台灣執政黨支持度的崩潰,相當程度上是政治快感的崩潰,台灣民眾黨支持度的勝利,相當程度上是政治快感的勝利。
曾經,支持民進黨意味著教訓反智,意味著顛覆舊結構老權貴,意味著向某些人為糟糕的現狀咎責,這些都是很爽很有快感的事情,如今,支持民進黨似乎意味著一連串禁慾般的戒律,你首先得要緩下批判,多讀點書接受複雜性,接受改變需要犧牲與退讓不可一簇可及,這些都有其道理,但顯然其中的政治快感已經被殺死了,執政黨沒有提供任何可以被傳播與共感的愉悅。更糟的是,已經內化這套快感語言戒律的支持者,經常化身快感警察,全力追殺所有不道德的語言快感,封鎖不正確的自主性。
這種戒律往往是需要外部條件支持的,要嘛你是女性,生活根本不需要這種攻擊性的快感,要嘛你讀很多書,可以不依靠廉價的羞辱性攻擊,也能看出縱深變化的快感,要嘛你有豐富或穩定的情感生活,可以持平地看待政治議題,能不把政治當作製造快感的管道,如今你幾乎找不到有哪個性壓抑的異性戀年輕男性願意支持民進黨,且年輕支持者多半有著平均以上的文化資本條件,我認為這種性別分化、快感階級分化並不是巧合。
台灣民眾黨作為快感製造機
台灣民眾黨則是回應這一政治快感危機的完美收割機器,民眾黨的政治路線其實沒有真正的意識型態,什麼藍綠左右都是拿來主義隨意拼貼,偶而再加點來自國台辦的指示,唯一貫徹的只有永遠站在更高的道德位置上修理當權者的顛覆性政治快感,激發被壓抑的性器驅動的素樸正義感,是真正的快感無法黨
這類政治快感的典型,便是柯文哲和黃國昌類的民進黨的言論精華,他們顯然沒有多連貫的主張,唯一貫徹的是快速讓人感覺到很爽,想像自己跟著教訓與羞辱了傲慢的當權者,暫時顛倒了象徵權力位置,換句話說就是達到了某種拉岡所謂絕爽(jouissance)的狀態。
民眾黨支持者廣泛性壓抑的共性
這類政治快感本質上是小草日常男性性壓抑的代償,這正是為什麼我們看到冒出頭的小草比如一百五,似乎都是對於性有非常強執念、甚至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的年輕男性。

「女朋友」只是符號,小草真正要的不是具體的人類關係,而是抽象的性快感,這正是民眾黨能給也持續在給的。
男性的求偶焦慮與性壓抑是橫跨經濟階級的,職場沒有女性導致長年單身的年薪兩百萬工程師會性壓抑、收入不穩不敢交往也會性壓抑、外貌或個性不受歡迎也會性壓抑、談話無趣裝扮邋遢也會性壓抑、家裡蹲也會性壓抑、不知道女性希望怎麼被尊重也會性壓抑,換句話說,相當程度是男性非自願單身(incel)群體射精地位低落的性壓抑。
長期非自願單身男性的性壓抑處境沒有被解決並不會自動消失,而是會外溢到各種地方,可能是色情成癮、可能是網路上意淫女性、可能是拐騙未成年女性、可能是參與偷拍外流群組、可能是攻擊性很強的網路罵戰,當然還有感覺上最正當的出口,激烈的批判政府體制不公。
這一群體同時在歸因長年單身的理由時,很少歸因於自己遭受創傷有情感障礙或自卑自大,其理智傾向把陷入非自願單身情境的主要責任歸因於民進黨政府,是政府不抑制房價害他買不起不能結婚、是政府的分贓體制讓有經濟或文化優勢的排他少數男性太優越害他競爭劣勢、是政府高舉女權進步主義讓女性太挑太有自主性害他單身。
成為小草對非自願單身群體而言,實際上是理智和身體情感上雙贏的局面,既能解放身體在日常被壓抑的情感與性快感需求,也能用理智說服自己這是改善自身不公的正義之舉。
泛綠建制化後的快感真空
至於為什麼不少民眾黨會宣稱他們過去是泛綠呢?這未必是他們的虛構,因為這個幹政府的快感,在馬英九時代與修理韓國瑜時是泛綠陣營可以充份提供的,但蔡英文執政八年(特別是後四年),除了部份有深刻歷史與政治認識的人可以繼續從拆解國民黨與保守體制得到快感,絕大多數人的政治經驗除了韓國瑜的那段愉快的插曲,只剩下聽話服從建制,根本無法從日常政治新聞中得到自己是打倒權力的正義一方的快感,面對中國威脅政府也鮮少有真正大快人心的果斷作為,而民眾黨亂幹政府的噴子發洩路線,正好補上了這段快感的真空,很自然把這些政治快感飢渴的大量年輕身體吸引過去。
反擊進步主義的快感道德審查
與此同時,民眾黨支持者當前對於民進黨及其支持者特別是「青鳥」年輕群體的強烈敵意,其實很少來自於民進黨或社運人士本身真正做了什麼,相當程度是基於對當代進步主義廣泛實踐的攻擊,捍衛自身行使快感的權力。
當代缺乏政治經濟改革心的語言進步主義實踐的一個顯著特徵便是快感的道德審查擴張,越來越多替代性的性快感行爲被進步主義禁止,像是大眾文化產品不該如此露骨滿足男性的性慾望、黃油被下架、各種意淫性、性化言論不應該被容忍。感覺到自己的替代快感也逐漸被剝奪的非自願單身男性,因此產生很一股強烈的敵意。
由於民進黨與進步支持者普遍同意這些涉及性別議題的快感審查之必要,民進黨與青鳥於是被認為是全球廣泛快感剝奪實踐的本地具體代理人,而成為攻擊的標的,並經常想像這群同意性壓抑的泛綠進步圈圈,是一群濫交性生活過剩又奪走自己性快感的元兇(即便那並非事實)。
換句話說,民進黨與青鳥遭受的攻擊,相當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是語言貧乏的性壓抑群體,唯一能正當反擊整套進步主義語言道德高地的簡單攻擊標的。敵意是源自於快感政治的投射而非政黨政治,是主張進步道德審查封鎖不義快感和主張什麼快感都是正當的之間的衝突。
快感永動機是不會泡沫的!
由於台灣民眾黨的真正本質是政治性快感製造機,召喚大量射精地位低落的年輕男性,這使它相較於歷史上的第三政黨有前所未有穩固的特殊基本盤,即便柯文哲敗選與諸多金流爭議導致絕對正義想像的破滅,核心支持者依然不會退縮。因為真正召喚他們的始終不是理性純潔政治,而是性快感的解放。
只要這群年輕男性的性壓抑身體未得到解放,他們就依然需要這台集體政治性快感製造機延續下去,理智不會被用於認清現實,而是作為快感機器繼續運轉的燃料。台灣只有還有廣泛非自願單身男性群體的一天,台灣民眾黨便不會像新黨或是親民黨一樣輕易泡沫化。
快感的兩難?
正如前面所述,台灣執政黨支持度在年輕群體的崩潰,相當程度上是政治快感的崩潰,台灣民眾黨支持度的勝利,相當程度上是收割政治快感的勝利。確實,某些快感不該是正當的,但這需要清晰的外部理由而非訴諸進步圈內化的道德教條,我們也不該忘記能夠持續召喚改變的從來不是快感警察,始終是任何群眾普遍能在其中感到絕爽的快感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