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平川。野水荒灣。共尋春、飛步孱顏。和風弄袖,香霧縈鬟。正酒酣時,人語笑,白雲間。
飛鴻落照,相將歸去,淡娟娟、玉宇清閒。何人無事,宴坐空山。望長橋上,燈火亂,使君還。
這闋《行香子·過南山晚歸作》不僅是蘇東坡的一闋寫景抒情之作,更深刻地體現了他面對人生困境時的哲學思維與心靈昇華。詞中描寫的情景,正是他將儒、道、佛三家思想融會貫通,以達到精神自由的過程。
儒家的樂天知命與入世情懷
詞作上片「共尋春、飛步孱顏」與「正酒酣時,人語笑,白雲間」的畫面,展現了蘇東坡在困境中依然樂觀、積極入世的一面。即使被貶官,他仍能與朋友一同遊山玩水,從自然與友情中獲得慰藉。這份「樂天知命」的精神,源於儒家思想中對內心平和的追求,強調人在任何處境下都應保持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而非沉溺於個人的不幸。他沒有放棄對生活的熱情,而是從當下尋找意義與價值,這正是儒家入世精神的體現。道家的物我合一與超脫無為
下片的「飛鴻落照」、「淡娟娟、玉宇清閒」等景致,則將詞人的思緒引向了道家的哲學境界。他將自身融入天地萬物,與歸去的飛鴻、清閒的夜空融為一體,達到了「物我合一」的狀態。這份超脫,是對世間功名利祿的淡然。尤其「何人無事,宴坐空山」一句,看似自嘲,實則蘊含著莊子「齊物論」的思想。他反問誰是真正的「無事」?世俗的官員有官場的煩惱,而他這位被貶的閒人,反而因遠離紛爭而獲得了心靈上的清閒,這也暗示了他對道家「無為」思想的認同。
佛家的頓悟與放下執念
詞作最後的「望長橋上,燈火亂,使君還」,則是蘇東坡對現實的清醒認知與佛家「放下執念」的體現。他望著友人歸去的燈火,看到了自己與世俗世界的距離。這份距離感,本可引發強烈的孤獨與悲涼,但他卻選擇以一種平靜的態度來觀照。他已經領悟到,人生的榮辱得失,如同長橋上閃爍的燈火,只是一時的喧囂。他沒有為此感到悲傷或不公,而是選擇了放下,將這份無奈化為一種淡然的灑脫。
這闋詞是蘇東坡在被貶謫的低谷時期,透過對自然景色的描繪,巧妙地將儒家的樂觀、道家的超脫、佛家的放下融於一體。他沒有逃避苦難,而是以一種哲學家的姿態,將個體的悲歡融入到宏大的宇宙圖景中,最終找到了心靈的寧靜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