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還重九。華髮蕭蕭,對荒園搔首。
賴有多情,好飲無事,似古人賢守。歲歲登高,年年落帽,物華依舊。
此會應須爛醉,仍把紫菊茱萸,細看重嗅。
搖落霜風,有手栽雙柳。來歲今朝,爲我西顧,酹羽觴江口。會與州人,飲公遺愛,一江醇酎。
這闋《醉蓬萊·重九上君猷》是蘇東坡在被貶謫黃州時,面對好友即將離別所寫下的詞作。詞中充滿了複雜而多層次的情感,從無奈自嘲到深情不捨,再到豁達超脫,完美地展現了他豐富的內心世界。
無奈與自嘲:笑看人生如夢
詞的一開頭,蘇東坡就以一個「笑」字,道出了他對人生如夢的感嘆:「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還重九。」這份笑語輕鬆的背後,卻是深刻的自嘲。他將自己奔波勞碌的宦海生涯視為一場夢,彷彿在說:「你看我多可笑,三年來被貶謫在外,又過了重陽節,人也變得「華髮蕭蕭」,一切都像一場空。」這份笑中帶淚的自嘲,是他面對困境時的慣常反應,也是他與苦難和解的方式。真摯的友情與不捨
然而,這份自嘲並沒有讓他沉溺於悲傷。他將情感轉向對好友徐君猷的深情。他稱讚好友「多情,好飲無事,似古人賢守」,這不僅是對友人的真摯讚美,也是對這段珍貴友誼的肯定。面對即將到來的離別,他感嘆「物華依舊」,但人事已非,因此他希望與好友「此會應須爛醉」,將離愁化為杯中之酒,盡情暢飲。他拿起「紫菊茱萸,細看重嗅」,將這份不捨與珍重寄託在這些小小的細節中。
豁達與超脫:將遺愛化為醇酒
詞的結尾,蘇東坡將個人的離愁昇華為對未來的期許與祝福,展現了感傷之餘的豁達。他知道好友即將遠去,因此深情地相約:「來歲今朝,為我西顧,酹羽觴江口。」這份約定,既是無奈離別的註腳,也是深厚情誼的延續。更令人感動的是,他相信好友的功績將會被黃州百姓永遠銘記,並預言「會與州人,飲公遺愛,一江醇酎」。他將好友的「遺愛」比喻成一江醇美的酒,將小我的離愁融入了大我的讚頌中。這份超脫,正是蘇東坡從儒家入世情懷與道家超脫思想中,找到的精神歸宿。
這闋詞從一個自嘲的「笑」字開始,描繪了他面對逆境的坦然;隨後轉向對友人的真摯情感與不捨;最後,他將個人的離愁化為對友誼與功績的永恆祝福。這種情感的層層遞進與昇華,正是蘇東坡詩詞中那份獨特而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