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某個時刻,沒來由的,心裡被一股念想驅使,幾近威逼般地,讓你直視不曾碰觸過的內心深處。說是沒來由也不盡然,可能置身在某個空間或情境,迫使你不得不作出反應,那股力量召喚出最原始的自我。
第一次日本獨旅時,原本一切順利。第三個晚上,對比白天城市裡的喧囂,夜晚的飯店房間異常靜默,我忽然聽見心裡的聲音:
「我,為什麼現在,一個人在這裡?」。
想像明天的旅程,再次置身陌生環境,繃緊神經摸索著如何抵達目的地,我竟然抗拒,
好像有點---想家。
自認習慣獨處,此刻,孤獨卻像一道牆,把我包裹在靜默裡,形單影隻的感受不斷放大。不曾想原來孤獨有各種面貌,因時地而變。我忽然想起村上春樹的作品中,時常出現的特殊場所,如被牆包圍的城,深山裡的小屋,主角們深入其中,展開一段未知的探索。最原始的慾望、恐懼,被逐一釋放。
《城與不確定的牆》與《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主角拋下過去來到城門前,
進城的唯一條件是割捨自己的影子。
守門人拿著刀刃,像處理魚內臟一樣,
熟練的將影子割離本體。
脫離本體的影子跟著守門人勞動工作,
直到氣力耗盡那天。
主角進入城裏生活,被賦予的角色是「夢讀」。
每晚到圖書館,讀起呈列在書架上的古夢。
城會告訴你該做什麼,一切合理如齒輪般,
被規律地轉動著,直到影子凋亡那一刻,
沒入化為城的一部分。
時間的概念在城裡意象不明。
城裡有一群默默活著的獸,
冬天在雪地裡死亡,春天迎接新生獸。
這些獸的生死循環,彷彿是城的年曆。
城裡的生活規律且淡漠,
就像一條靜靜流動的河。
主角時而感受到異樣,
偶爾會有無以名狀的情緒在胸口翻攪,
這是尚未完全化為城的違和。
當你真正化為城的一部分,所有思想、慾望、恐懼、內核,終將淡化成虛無的詞彙。
最後,主角帶著自我意識和影子逃離了城。
城的故事–––割捨自我後隨之而來的孤獨重量–––而《海邊的卡夫卡》的深山小屋,更直白地呈現了孤獨的壓迫。
《海邊的卡夫卡》
主角被內心一股強大的意念驅使,
逃離出生地一路向西,來到四國。
因故需要躲藏,
於是被大島先生送到深山裡的小木屋。
那裡沒有電,一到夜晚,主角面臨真正的黑暗。
四周是密度極深的黑,像是被誰看著,
皮膚歷歷感覺到那視線。
耳邊傳來的,
是深林不知名的動物嚎叫或無法形容的聲響,
加劇黑暗的恐怖。
主角是個強悍的15歲少年,
第一次直視內心的孤獨與恐懼,
害怕得緊抓睡袋,緊閉雙眼,生怕被黑暗徹底吞噬。
他努力穩住混亂的思緒,
想起大島先生曾經也在這裡度過無數個夜晚,
忽然他的心一沉,深深嘆了口氣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在特殊的場域裡,激發最真實的情緒,主角們遠比想像的誠實與勇敢。
那次獨旅的飯店房間,就像那座城---平靜、規律卻淡漠,也是深山中的小屋---沉默,靜謐卻壓迫。那段時日工作不順利,日常節奏被打亂,內心就像沸騰的鍋蓋般躁動。渴望逃離現實,尋求內心平靜,於是踏上旅程。豈料,抽離旅程表面興奮之時,內心最赤裸而真實的情緒---孤獨、恐懼、害怕,一一浮現。
我想這是旅行的意義,也是禮物。
在異於日常的靜默中,
照見最真實的自我,不完美卻可貴。
隔天早晨,仍舊早早出門,依照原定計畫前往目的地。出發前,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用餐後,慎重的整理儀容,補上唇彩「嗯,我準備好了。」
新的旅程開始,美好的早晨、陌生的城市,我在富有節奏的規律中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