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熾熱熾熱的,高溫二十九度,空氣中帶著濃厚的水氣,皮膚表面慢慢凝結成水珠,胸躺也染濕了衣服,原本米白色的衣服出現了大片深色,那些空氣中的水氣,夾雜了一些汽機車排放的廢氣,原本就蓋著汗水的皮膚,像窒息般無法呼吸。
“今天還是一樣嗎?”
“對的。”
“好裡面請,培根蛋餅加起司,雞柳條,大冰奶一杯!”
當了三個禮拜的藝文特區的居民,早餐店裡的阿姨都知道我要吃什麼,坐在平常的位置(通常是冷氣口下),拿出電子書,擺在桌上等待早餐,有別於其他人的桌上都是手機,我那台電子閱讀器,顯得好像有點與眾不同,有點特別。阿姨會知道,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在這邊吃早餐嗎?
這次回來,被問說是為了投票嗎?真的是有點尷尬的問題呢。是嗎?我想著。在歐洲十年了,那次蔡英文選總統真的是為了投票而回來,那這次呢?是為了罷免回來嗎?我好像沒有勇氣大聲說是,為什麼呢?投罷免,表達自己的立場,什麼時候變得難以承認的?但好像,過去十年在歐洲台灣兩地飛,面對政治,好像開始有點小心翼翼。也不是說不願意承認,只是變得,這好像是件很私密的事情,我自己的小秘密一樣。尤其這次回台灣,或者在多蒙,過去我認為大聲說出台灣人事件榮耀且正常的事情,但因為小草的出現,他們的攻擊性,我開始會多少想要保護自己,我是個心軟的人,太容易被傷得遍體鱗傷,即便我知道我的價值觀在哪裡。
我只能笑笑的說,投票是順便,是因為家裡要整修,我要回來監工,畢竟我現在是家裡的唯一男主人了,有些事情我出面會比較好處理。
現在面對很多人,我顯的小心翼翼,不敢說太多,也許是歐洲的洗禮,讓我更加在乎我自己的隱私,又或者是,我的政治立場與我的價值觀,就是我靈魂的其中一部分,拿出來,是很私密的事情。
網路本來就是一個龍蛇雜處的地方,我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剛到台灣的第一禮拜,我的Threads還維持在德國的演算法底下,那種互相撕裂的氣氛還沒那麼重,只是有時候看到一些留言會皺一下眉頭,還不至於被傷得多慘,大不了就封鎖,沒什麼的。不過在台灣,那種網路撕裂的氛圍,確實在現實生活中瀰漫著,尤其是在藝文特區那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早餐店裡的每個人,都像是藍白的支持者,電視上播著TVBS,我號稱最沒有營養的新聞頻道,手裡拿著名牌包但看起來心靈空虛的業務,只有早餐店阿姨的朝氣,讓我覺得人生還有一點希望(還有培根蛋餅加起司跟雞柳條)。我唯一能保護我自己的,只有閱讀,讓我可以不用被這討人厭的磁場影響,只有在文字裡,我才能建立起一套防護網,讓我不被這些磁場所影響。
726大失敗的那天,所有台派快速經歷過了悲傷五階段,有人哭泣,開始群魔亂舞,打不過就加入,那天我也異常的低落,在社群媒體上看到同個城市的小草的貼文,我整個激動的直接截圖大說噁心。過去我面對小草,也是直接說出噁心兩個字。不過那次對方還傳訊息想找我吵架,說我現在是手抖嗎?是的,我是手抖的在打字,我沒想到這個噁心的感覺能這麼強烈。我最後只表明了,都是成年人,結婚都可以離婚了,如果在不同道上,說聲再會就好了,我祝福你。隨後按下封鎖,去找其他台派取暖。過了八小時,手機收到訊息,他老婆的檢舉消息,散播仇恨言論。跟著我一起吃炸雞的辣台妹們說,按照德國的時間,他們肯定整晚都沒睡好,吵架不求輸贏,只求一個對方心神不寧,這樣就對了。
我們笑著,但內心知道,我們都還在悲傷五階段,但不確定的是,這五階段裡有沒有發瘋這個階段。
家裡的工程接近尾聲,在最後一個禮拜,我的房間完工,我終於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但過了三個禮拜,即便藝文特區這邊氣氛讓我感到窒息,但要離開前,我少還是有點不捨。仔細想想過去三個禮拜,我好像沒有過去回台灣那種休息感,但也不至於到壓力,但好像跟我在德國的感覺沒差多少,是因為這次的罷免造成的壓力嗎?還是因為工程的進行讓我內心無法放鬆?又或者,其實,兩地差異的蜜月期已過,現在對於我來說,不管是什麼樣的氛圍,兩地都是我的家?我問了Chat GPT,他說:
外兌內萃,樂而不依,聚而不亂。心若自定,何處非家。
也許這就是成長的象徵吧,十年了,也不能再這樣任性地去分化一切,真實的家鄉,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惱人的小事與氛圍構成的。我鬆了一口氣,我該覺得幸運,兩地都是我家,心若自定,何處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