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的第一個清晨到來,尖銳的哨聲與冷冽的命令,割裂了黎明前的寒意。克里斯緹娜從床鋪上匆忙爬起,四肢僵硬而刺痛不已,提醒著昨日的苦難。
兵舍裡,空氣冷得刺骨,靴子和制服的摩擦聲,在新兵們慌亂的動作間回響。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眾人爭先恐後地湧至外頭,排隊站好。碎石在靴底下發出咯吱聲,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白霧,讓隊伍看起來像一場哆嗦的儀式。
今天的教育班長是一個矮壯的男人,他的聲音如同攻城槌般沉重有力。他在隊伍前來回踱步,銳利的目光像刀子,搜尋著任何一絲疲弱的跡象。「歡迎來到地獄,」他低吼道。「今天,我們就來看看,誰夠資格能留下來。那些沒本事的,你會希望自己昨天就已經放棄了。」
第一輪訓練毫不留情地立刻開始:短跑來回穿過訓練場,隨後是在碎石地上做俯臥撐。
到了第三輪,克里斯緹娜的雙臂已經開始發抖,手掌生疼,像被粗糙的碎石咬住。儘管寒風刺骨,汗水仍然濕透了她的額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胸腔裡燃燒。
周圍不時響起低聲的咒罵,無論是誰,一旦停下腳步,馬上就被訓練官的咆哮攔住。
她不是最快的,也不是最強的。少數幾個新兵,比如葛仔,總能比哨聲提前幾秒完成每次短跑,而克里斯緹娜卻幾乎總是在下一輪開始前才勉強衝過終點線。然而,她沒有放棄。不管肺部如何尖叫、不管雙臂在俯臥撐中崩潰到垮下,她都咬緊了牙關——
「起來,林恩!」班長站在她上方怒吼,連周圍的空氣都被他嚇到發抖。「你以為這是在喝下午茶嗎?快點起來!」
克里斯緹娜咬緊牙關,雙臂顫抖著,再次撐起身體。碎石深深壓進她的掌心,但她不容許自己第二次倒下。她一步一步完成動作,專注於身體的節奏與心跳的鼓聲,直到一切喧囂都化為遠景。
休息時間短暫得幾乎是殘酷。克里斯緹娜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努力讓冷空氣灌入肺中。訓練場上,其他新兵三三兩兩地聚成鬆散的小群體,他們的姿態中透著疲憊,也有幾分同袍間的默契。
她卻始終是那個孤獨的存在,永遠都是。
柯林靠在圍欄上,低聲笑著,目光短暫地掃過克里斯緹娜,然後又轉向一邊附和的葛仔,眼神裡所充滿的輕視和不屑,隔著半個操場都能如針釘上她。
哈瑞斯站在附近,低著頭啜飲水壺,肩膀微微佝僂。他瞥了克里斯緹娜一眼,隨即迅速移開視線,靴子在碎石上來回磨蹭著。既非友善,也不是惡意,只是一種尷尬的中立,這卻讓她感到分外的刺痛。
克里斯緹娜慢慢直起身,儘管雙腿酸痛如灌鉛,依然逼迫自己站得筆直。她將目光固定在訓練官身上,聽著他再次吼出命令。
她絕不能崩潰。至少不能在這裡,不會是在眾人面前。
到了中午,克里斯緹娜的疲憊已深入骨髓。障礙訓練場豎立在眼前,那些高聳的牆壁與泥濘的壕溝,像是專為懲罰軟弱者的殘酷試煉。
她看著新兵一個接一個翻越、攀爬、跌跌撞撞地通過。而輪到她時,她只是短暫猶豫了一下,便縱身撲向第一堵牆,手指緊緊抓住粗糙的邊緣。手臂中的每條肌肉,都無聲的尖叫抗議著,但她還是咬著牙將自己拉了上去。
身後傳來靴子踩過碎石的聲音,以及低語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但那些隱約的評判已經足夠沉重。她沒有回頭看,任身後的目光如刀尖刺在身上。
碎石刺進掌心,冷泥纏上靴子,她一心一意只想著再往前進一步。肌肉燒灼而麻木,幾乎讓她以為自己將會掉下來。她能感覺到訓練官的目光緊緊盯著她,那些隨時準備爆發的責罵,像是懸在空中朝她蓄勢待發的子彈。
在最後關頭,她拼盡全力將腿甩過牆頂,笨拙地跌入牆後的泥濘之中。接下來的幾個障礙物,倒底是什麼,又是怎麼爬過去的,都通通模糊成了一片難以辨識的痛楚與努力。
當她終於到達終點時,制服已經濕透,雙手滿是傷痕,雙腿沉重得像拖著鉛塊。她一頭栽倒在地上,氣息急促而紊亂。
一道影子掠過視線。
她抬頭看了一眼,哈瑞斯正從她身邊走過。他的表情依舊是那副難易辨認的小心翼翼,腳步並未停留,也沒有伸出援手。
但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才繼續前行。
克里斯緹娜將自己撐起。
她知道,在無聲中、無助中,在這條她自己選的路中,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告訴自己,必須堅強的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但再倔強的意志,也開始被身體的苦痛與孤立,一點一滴所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