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市這些年陸續建了許多館舍,雖屬機關內場館,非行政法人,操作手法似乎模仿東京上野博物館群。作為土生土長的在地老桃園人,我對這些場館有不少疑問。橫山書法藝術館便是典型案例之一。
位於桃園大園橫山的書法藝術館,自詡融合「在地原生地景」與「書法藝術」。若不是陪老母親到附近診所,經過才會注意到這座館舍,因它坐落在富裕住宅區,日常路過的人很少留意。然而一旦走進館內,很快就會發現,這是一場文化脈絡被刪減與替換的表演。
大園、青埔一帶的埤塘多為清代以後人工開鑿的水塘,與漢人移墾、圳道系統、水利工法密切相關,具有明確的農業與聚落功能。另一方面,考古發掘(如大園橫山遺址)出土了新石器時代至鐵器時代的陶片、石器與骨器,證明此地早在數千年前就有人居住。史前水文環境與生活方式與後期埤塘文化差異極大,卻被館方與設計團隊忽略。設計團隊選擇直接套用漢人書法符號:將埤塘比喻為「墨池」、建築化作「硯臺」、五座黑色幾何量體象徵「篆印」。這種建構主義式的符號拼貼,在視覺上整齊漂亮,卻將地方文化的時間深度一刀切斷。史前文化的痕跡幾乎不可見,僅以一塊立於一旁的小碑象徵性呈現,既不在主要動線,也無任何解說、互動或情境重建。這種象徵性安置,更像是完成行政檢核的例行公事,而非真心將史前文化納入敘事核心。
我非常反對用建構主義手段強行置入符號。例如日治時期的油桐花,也曾被硬生生建構為客家文化符號,卻忽略其當年作為外來種入侵臺灣、破壞生態的歷史背景。
所謂「原生地景」的詮釋流於表層:埤塘被當作背景裝飾,而非深入探討從史前濕地到清代農業灌溉的變遷,也未連結到聚落生態或居民記憶。結果,觀者得到的只是「墨池—硯台」的美學隱喻,而不是這塊土地真實而複雜的故事。這座場館表面上是文化館,實際上是一部符號機器:將在地歷史抽空,再用單一書法意象填滿。它拍照好看,卻承載不了大園的文化重量。
一句話評價:橫山書法藝術館不是承載土地記憶的文化場域,而是一場用符號取代歷史的造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