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句歌,我知道有人曾聽過這樣的蛙聲。
知道這樣的事,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
我寫下來,然后就會有另一人,也知道這件事。可是這樣,仍沒有什么大不了。
有一年的夏日,便有一夏的蛙聲。
什么時候,再沒有了叫著的蛙,才會沒有這樣的聲音。
那我會像是尋找恐龍化石的人那樣,繼續尋找這沒有了聲音的蛙嗎?
假設或許沒有意義,但人生不能擺脫假設。
我總在黃昏的時候,漸漸醒來,然后深深感受到時間本身。
我的生命,自然也是時間的一部分,如果單純從我個人感受而言,一切的時間,便是我的一切。蛙聲會被很多人聽到,有的人會說出來,有的人會發信息給別人,也有人只是默默寫下,在那些未來燒毀或是未被燒毀的日記里。
好不容易賣出了這些歌,于是換來的錢,可以買一些治病的補藥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廉價,但對于那個時候的人來說,必定不是在欺騙誰。
無需懷疑,最珍貴的東西,并不會有最高的定價。
有人說過,如果將一張元素周期表里的化學元素,一項項排列,最不可或缺的,一定是最多的。
這讓人不免聯想,也許生命猶如水一樣,并不知道為何要流入到海洋,可既然是這樣,那就本該會那樣。
我們的生命,早已設定好了自己所需,但在生活中,我們卻一定要在最稀缺又最無用的事情上,斤斤計較,爭來奪去。雖然這樣說,顯得未解世事,當年袁世凱便評價張之洞是讀書人,而為國家做事的,只有自己。劉邦也曾如此想,他一定覺得自己會做事,而那些帶著儒生帽子的人,不過是一些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書生。項羽烹煮了一個人,于是因為失敗而成為戴帽子的猴子。劉邦也是如此羞辱著同樣的人,但因為他心中還保留著一份畏懼,所以他和他的后代,用自己的成功,讓自己從劉某變為了劉邦——斬蛇的,分封的,唱大風歌的——漢高祖。
我不知道,他聽沒聽過蛙聲,據說他的家鄉也是楚地。楚國吞并了越國,而越國因為勾踐的故事,曾經很敬重那勇敢的蛙。
我假設一下吧,在一場雨后,劉邦也聽過這樣的聲音。
他是寂寞的,如同看著戚姬舞蹈,潸潸淚下的老人?還是一個凱旋而歸,在父老的呼聲中,唱著歌的游子?抑或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所有的未來,早已等待他的到來,無論喜悅還是悲傷。
我知道,自己只是在狂妄的想象,因為那想象的世界,只有自己一個國王。
但我也并不傲慢,因為我明白,自己的傲慢,依然存在。
「連名字都將忘記了的時候/飄然的來到故鄉的/咳嗽著的男子」(石川啄木)
沒人知道,這個衰老的人,如何在一場無望的奮斗中,漸漸看見了終點。
他知道,卻無法預料,這無盡的風雨正在未央宮的四周,漸漸聚集。
這不是他的「四方」,他的生命和他的時間,只在那雞犬迷蒙的豐沛。
而所有的時間之后,與他無關了。
我們記得他,就像記得一季的蛙聲,曾經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