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緣最怕的就是農曆七月。
因為她看得見。
平常已經夠難熬了。
走在街上,她得假裝鎮定,不去對那些「多出來的人」有任何反應。
可是農曆七月一到,空氣彷彿擠滿了影子。
公車站、早餐店、便利商店,甚至連自家客廳,都有人站著。
有的只是靜靜跟在某人身後,好像害怕走散;
有的則湊在耳邊低語不休,雖然別人聽不見,但光看那姿態,就讓阿緣覺得耳膜生疼。
還有的,滿臉怨氣,緊緊纏在行人的腳邊,像是要把人拖進黑暗裡。
她知道那些人全然不覺。
只有她,看得一清二楚。
卻什麼都不能說,也只能強迫自己別看──
越是刻意忽視,那些影子卻越顯眼,像是要刺穿她的眼球。
她很清楚農曆七月的禁忌:夜裡不要吹口哨,不要半夜曬衣服,晚歸時更別隨便回頭。
可對她來說,再多禁忌都沒有用。
因為祂們已經就在那裡,無時無刻。
她最怕的,就是這些影子察覺到她看得見。
因為一旦被發現,祂們就不再只是「跟著別人」。
那天黃昏,她在人群裡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凝視。
一個影子停下腳步,沒有再追隨身邊的男人。
它轉過頭,直直盯著阿緣。
那不是一張臉──只是灰黑的輪廓,五官被抹去,卻能感覺到「眼睛」的位置。
空洞的目光像兩個深井,死死黏在她身上。
嘴巴裂得很長,沒有張合,聲音卻從縫隙裡滲出來:
「……妳,看得見我,對不對?」
阿緣渾身僵硬,低下頭快步離開。
可腳步聲之外,還有另一種聲音貼在背後,寸步不離。
那不是人走動的節奏,而是拖曳般的摩擦聲。
她衝進巷子,猛然回頭──街上空無一人。
可背後的冷氣息,仍緊緊貼著她的脖頸。
那一夜開始,阿緣再也不敢出門。
農曆七月,對別人是普渡與燒紙錢;
對她卻是一個月的囚禁。
因為她知道──只要踏出家門,就可能再度被看見。
而被「祂們」看見,就意味著……她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