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風這幾天幾乎沒有睡好。 每當閉上眼，那些文字便會浮現腦海，如同夜裡無聲綻放的焰火，一瞬燦爛，卻久久不散。 他不再是單純回憶那些夢境的片段，而是在文字裡重新認識了另一個蘇語甯——那個他從未真正觸及過的小語。 她的沉默，她的疏離，她在現實中所展現出的冷靜與距離感，如今看來，彷彿都是經過層層推演後的結果。 周辰風忽然明白，自己過去以為她只是慢熱，其實不過是她小心翼翼地在每個可能受傷的位置築起堡壘。她的每一分自制，都是因為她內在的情感過於強烈，以至於不得不用理性來鎖住那洶湧的潮水。 他翻閱那篇名為〈夢境21日〉的章節，那一晚夢裡，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依偎在他的胸口。他記得當時夢中的自己抱得很緊，好像知道她會碎掉。 但在她的文字裡，他才真正看見那一刻的重量——她在那個擁抱裡，把所有失落與倦意都交付出去，卻連一個請求都不敢說出口。因為她不確定，他是否願意接住她的全世界。 周辰風低頭看著這些日記，一行行讀著。他驚覺，這些過去他視為曖昧不明的夢境，她卻視為珍貴無比的回憶。對他而言，也許只是夢的一次流連，但對她而言，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傾訴與守候。 「她怎麼能記得這麼清楚……」周辰風喃喃低語。 不是因為夢清晰，而是因為她在乎。她記住他說過的話，記住他的每個細節、每個眼神，甚至夢裡的空氣濃度與溫度都在文字中具象成形。 她記得他抬手摸她額頭的方式，也記得他轉身前那句「妳睡吧，我會在這裡」，那些微不足道的片段，被她放進夢境日誌裡，一筆一畫地描繪出來。 周辰風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痛。這樣的愛，他從未察覺。不是她不曾表達，而是他從未用對的角度去看見。 「原來她早就在說，只是我聽不懂。」他苦笑。 他想起過去每一次與她相處時的細節。她在言語上總是留有餘地，不主動，不熱烈，彷彿只是在走過場。 但現在想來，那些小心翼翼的迂迴，正是她最努力的靠近。她沒有膽子奔跑，只能一點一點移動腳步，只因她太怕失去。 周辰風開始思考，小語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不，是，他開始問自己——他真正了解過她嗎？ 他曾以為她內斂寡言，是個冷靜自持的人。他以為她的沉默是對他沒興趣，是她選擇保持距離的證明。但如今，他才意識到，那不是真相。 真正的小語，比任何人都更豐沛、敏銳、深情。她不是不動心，而是動得太深，以至於必須武裝起自己。 她像是一位獨自編織夢境的劇作家，每個夢都為他而寫，但現實中卻只能扮演一位旁觀者。她不敢讓他走進夢境，因為她無法承受若他走進來，卻又轉身離去的失落。 周辰風望著螢幕前那一篇篇文字，忽然覺得那不只是夢境日誌，更像是一封封她寫給他，卻從未寄出的情書。 「她把我放進了夢裡，也放進了她的心裡。」他低聲說。 那種被信任、被愛的感覺，從那些字裡緩緩滲透出來，一點一滴灌注進他的胸口。周辰風忽然意識到，這份愛情，從未真正開始，卻早已深植人心。 他想去找她。 不是為了確認，不是為了責問，而是——他終於明白了。她那些無聲的努力，她的掙扎與隱忍，她的情感與顧忌，他終於，看見了全部。 而如今，該是他伸出手的時候了。 周辰風合上筆電，久久沒有動。他讓自己沉在沙發裡，閉上眼，回憶夢境與現實的交錯。
他知道，小語從未真的說出口，但她其實一直都在說。只是，他終於學會如何傾聽，那份「震耳欲聾」的愛。
從頭開始閱讀：《界境之約》楔子：無聲之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