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itying his desolation, and watching him as he gradually settled down upon the pie, I made bold to say, ‘I am glad you enjoy it.’
‘Did you speak?’
‘I said, I was glad you enjoyed it.’
‘Thankee, my boy, I do.’
他如此淒涼落魄,我內心十分同情。注視著他慢慢地又開始吃起豬肉餡餅,我壯著膽子說道:「 看到你喜歡吃餡餅,我很高興。」
「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喜歡吃這餅我很高興。」
「謝謝你,我真喜歡這餅。」
狄更斯 Charles Dickens 所寫的大期望(Great Expectation,國內麥田出版社的翻譯本翻為孤星血淚)曾經在1997年的時候被好萊塢翻拍成同名的電影,台灣的院線翻譯成烈愛風雲,這部電影很好看,電影情節大致上都保留了原著小說的主線故事,電影的導演把十九世紀維多利亞小說的那種囉哩囉唆的敘述風格,儉約成為非常明快的美式電影架構,並且把狄更斯小說裡面那種陰森灰暗的英格蘭場景描述,轉化成為美國較為寬廣的原野景象,在現在這個電影公司沒事喜歡翻拍經典又拍得不怎樣的年代(天外飛來一筆,我個人最感冒的就是國片翻拍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這個導演閱讀經典卻又沒有太過懼怕經典的氣魄,其實是令人讚賞的。
不過整個小說閱讀起來,我還是必須說,囉囉唆唆的講故事風格,還有烏七抹黑的英格蘭城鄉景色,仍然是這個故事產生的最源初的背景,也仍然是狄更斯身為小說家拿來魅惑讀者的精髓所在,而這個小說與電影的差別,讓我有一種模糊的感覺,就是在美國祖先兩百多年前搭著五月花號離棄英格蘭島以後,美洲的英國人離開了那個鄉村裡遍佈沼澤城市裡面瀰漫霧氣的詭異故鄉,也離開了待人處事繁文縟節一大堆的社會環境,也許像狄更斯這樣的表現手法,就漸漸成為美國文化比較沒有辦法去欣賞的部份了。
小說的第一段,也就是男主角介紹自己名字又講不清楚自己名字,介紹自己去世的爸媽卻又不太確定爸媽是怎樣人的敘述,拉拉雜雜的,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有出現在電影裡:
My father’s family name being Pirrip, and my Christian name Phillip, my infant tone could make of both names nothing longer or more explicit than Pip, and came to be called Pip.
I gave Pirrip my father’s family name, on the authority of his tombstone and my sister—Mrs. Joe Gargery, who married to blacksmith. As I never saw my father or my mother, and never saw any likeness of either of them (for their days were long before the days of photographs), my first fancies regarding what they were like were unreasonably derived from their tombstones. The shape of the letters on my father’s, gave me an odd idea that he was a square, stout, dark man, with curly black hair. From the character and turn of the inscription, ‘_Also Georgiana Wife of the Above’_, I drew a childish conclusion that my mother was freckled and sickly. To five little stone lozenges, each about a foot and a half long, which were arranged in a neat row beside their grave, and were sacred to the memory of five little brothers of mine—who gave up trying to get a living exceedingly early in that universal struggle—I am indebted for a belief I religiously entertained that they had all been born on their backs with their hands in their trousers-pockets, and had never taken them out in this state of existence.
我父親的姓是皮利普,而我的教名是菲利普。在我幼年時期,無論是皮利普還是菲利普,我既發不出這麼長的音節,又咬字不清,只能發出皮普。所以,我乾脆就把自己叫做皮普,以後別人也就跟著叫皮普了。
我說皮利普是我父親的姓,那是有根據的,因為我父親的墓碑上刻著他的姓,而且我的姊姊也這麼說。我姊姊嫁給了鐵匠喬‧葛奇里,現在是葛奇里太太了。至於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和母親,也沒有看過他們兩位的照片(其實在他們的時代還不知道什麼是照片呢)。最初在我的想像中也有父母親的模樣,那是根據他們的墓碑字形亂造出來的。我父親墓碑上的字體使我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認為他是個方方正正,胖胖墩墩的黑皮漢子,有一頭黑色的鬈髮。再看看墓碑上面刻的另外幾個字,「即上述者之妻喬其雅娜」,我又得出一個幼稚的結論:我的母親臉上生著雀斑,而且體弱多病。在我父母的墳邊,整齊地排著五塊小小的菱形石碑,每一塊大約有一呎半高。這就是我五位小兄長的墳墓。在這大千世界的現實爭鬥中,他們早早地放棄了求生,一個接一個離世而去。此情此景,使我萌生出一種類似宗教情感的信念,堅信我的五位小兄弟一生出來就雙手插在褲袋裡,面孔朝天,而且從來沒有把手拿出來過,和現在躺在墓中的樣子相同。
哈洛‧卜倫教授(Harold Bloom〕曾在盡得其妙(How to Read and Why)當中說過,在大期望這本小說裡,主角皮普的悲情從不曾間斷過,它源自於他的渾名(Pip’s sense of his own pathos is unceasing; it begins with his nickname)。一個人要是自出生下來,把自己的名字念錯也沒有人來糾正,的確是有點悲哀。那表示在這樣的生活環境當中,這個孩子的存在可有可無,自小得不到父母直接的疼愛(而這類的孩子就是經常出現在狄更斯所寫的小說裡面,工業革命以後的英國雖然號稱是世界第一的強國,國內中下階層的生活,因為工業家剝削的關係,生活可能比那些所謂的落後國家還要差,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小孩生很多也死掉很多,活下來的小孩也得不到正常的照顧,而那就是狄更斯最常描述的社會景象)。如同小說一開始的獨白講的,皮普生下來父母還有他五個兄弟就已經過世了,留下他跟姊姊和姊夫一起生活。他的姊姊葛奇里太太(Mrs. Gargery)是一個非常剽悍的家庭主婦,在操持家務的時候常常對他的丈夫還有弟弟大聲吼罵,家裡面還放著一根專門修理頑皮小孩(也就是可憐的弟弟皮普)的棍子,皮普的姊夫,鐵匠喬‧葛奇里(Joe Gargery),是一個非常忠厚老實的人,很疼愛這個弟弟,在太太抓狂起來抄起棍子要扁皮普的時候,常會挺身幫忙擋,也就這樣,每次皮普惹姊姊生氣的時候,兩個男生就一起遭殃。
接下來皮普講到自己生長的環境,把那個陰森詭異的英格蘭鄉下地方帶進他龐雜糾結的敘述裡面:
Ours was the marsh country, down by the river, within, as the river wound, twenty miles of the sea. My first most vivid and broad impression of the identity of things, seems to me to have been gained on a memorable raw afternoon towards evening. At such a time I found out for certain, that this bleak place overgrown with nettles was the church yard…and that the dark flat wilderness beyond the churchyard, intersected with dykes and mounds and gates, with scattered cattle feeding on it, was the marshes; and that the low leaden line beyond was the river; and that the distant savage lair from which the wind was rushing, was the sea; and the small bundle of shivers growing afraid of it all and beginning to cry, was Pip.
我們的家鄉是一片沼澤地區。那兒有一條河流。沿河蜿蜒而下,到海不足二十哩。我領略世面最初、最生動的印象似乎得字於一個令人難忘的下午,而且正是向晚時分。就在那時我才弄清楚,這一片長滿蕁麻的荒涼之地正式鄉村的教堂墓地。。。就在那時我才弄清楚,在這墳場的前面,一片幽暗平坦的荒涼之地便是沼澤,那裡溝渠縱橫、小丘起伏,閘門交錯,還有散佈的零星牲畜,四處尋食;從沼澤地再往前的那一條低低的鉛灰色水平線正是河流;而那更遠的、像未開化的洞穴並且刮起狂風的地方,自然就是大海。就在那時我才弄清楚,面對這片景色而越來越感到害怕,並哇地一聲哭起來的小不點兒,正是我皮普。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詭異的小說開頭,在這個離家不遠的荒涼墓地裡,大約十一二歲的皮普認出了他那些似真非真的家人,然後被墓地可怕的景象給嚇哭,我念到這理會稍微懷疑一下,一個小孩子沒事跑到這麼可怕的地方幹嘛?回頭再想想,大概皮普生活的城鎮到處都是這麼陰暗的景象,他不來這裡大概也沒地方可以去。皮普在哭泣的時候,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逃犯,剛從監獄船裡面跑出來,一邊躲避巡警,似乎一邊在追殺另外一個犯人,這個樣子猙獰的犯人威脅皮普說,要他回家去找一副銼刀(要拿來銼開他的腳鐐),還有一些食物(逃亡的過程當中一直沒有吃東西),他要是沒有拿回來墓地,那個犯人就威脅說要殺光皮普一家人。小皮普懷著飽受驚嚇的心情回家,也不敢跟姊姊姊夫講,吃過晚餐以後,夜晚,就趁著大家都睡著的時候,從家裡面偷出來酒跟肉餅,還有一根銼刀,回去墓地(這孩子不曉得是心地太過善良還是真的給嚇傻了才會三更半夜回墓地去)跟這個逃犯會合。逃犯看到他還真的拿了東西回來,也沒有報警帶追兵來,覺得有點驚訝,也有點感激這個小孩子。那個外表很兇狠的逃犯,狼吞虎嚥吃著皮普帶來的東西,小孩子本來很害怕這個兇惡的人,現在看他這樣吃東西,他想到以前餵食流浪狗的時候,那些狗的吃相就跟這個人差不多,皮普不自覺就升起了一點同情的感覺,吃完以後,那個逃犯沒有再理會皮普,自己留在墓地慢慢地用銼刀磨自己的腳鐐,而皮普就這樣逃開了。逃回家的路程當中,他還想著這個很可怕卻似乎有點可憐的逃犯︰
The last I heard of him, I stopped in the mist to listen, and the file is still going.
我站在濛濛霧氣中聽到他最後的聲音是他不停地銼著腳鐐的聲音。
這件事情皮普一直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可是過了不久,監獄船的獄卒就連絡了當地的警察要來追捕這名逃犯,警察也徵召當地的村民一起去,包括皮普的姊夫喬。皮普也跟著跑去看。逃犯最後還是被抓到了,他也看到了在巡捕隊伍裡面的皮普,因為某些沒有辦法解釋的理由,他並沒有懷疑說,巡捕隊伍是皮普帶來的。在被關到船上去之前,這個逃犯還說,他很抱歉,他「自己闖進」某個鐵匠的家裡面,偷吃了肉餅跟酒,本來喬跟老婆還在懷疑說,為什麼廚房少了餅跟酒(本來都是要拿來招待客人用的重要料理),逃犯的這番自白就解除了皮普在家裡面的窘境。心地善良的喬看到逃犯的樣子,還跟他說,沒關係,你逃亡餓了這麼久,那就算是我們家招待你的。然後,逃犯就被押解回去了。這件事情就這樣告一個段落。追捕逃犯的官員們不在需要夜間照明的火把,就把火把都丟進水裡去。
Then, the ends of the torches were flung hissing into the water, and went out, as if it were all over with him.
那些燒剩下來的火把頭兒全部都被丟進了水裡,發出滋滋的響聲,熄滅了,彷彿一切都隨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