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天光未全亮,灰白的雲堆在窗外沒有散開,細雨像是輕輕塗上的鉛筆線,一層一層疊在玻璃上,沒有聲音。
李陌醒得比平常早,胃裡沒有飢餓感,腦袋也還有點空,他坐在床沿盯著地板看了幾分鐘,才慢慢站起來,摸索著穿上外套。
他走進廚房。瓦斯爐的打火聲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清晰,鍋裡開始冒出水氣時,他才想起米沒洗。接著他很快又想到——他其實不是為了自己做飯。
他想讓某個人醒來時,聞見一點熱氣的味道。
那是一種奇怪的欲望,像是放在舌根的習慣還沒來得及吞進去,他就已經開始煮起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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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煮得很稀,有點過火。
他沒試味道,也沒加鹽,只是倒進兩個白瓷碗裡,其中一碗比另一碗裝得少一點。他看了看,拿湯匙挖走了幾口湯,再挪到小碗裡去。
窗外的雨還在下,他聽見許南川打了個哈欠,拖鞋聲從臥室的方向一路走來,緩慢地接近。
沒有急促,也沒有慌亂。
他沒有回頭。
直到那個聲音站在他身旁,說:「你今天,好早啊。」
李陌點了點頭。
「你做的?」許南川問,語氣輕得像怕驚動什麼。
「……嗯。」他把湯匙放進碗裡,「沒什麼味道,你可以自己加點鹽。」
「不加也可以,我喜歡這種。」許南川笑了一下。
兩人把粥端到陽台上。雨還在下,不大,但夠密,落在樓下的塑膠遮雨棚上,發出輕輕的聲音,像一段沒有結尾的旋律。
陽台沒開燈,灰亮的天色透過紗窗照進來,把他們的輪廓染得有點不真實。
他們沒有交談。
只有許南川偶爾喝粥的聲音,還有李陌手指在碗緣不自覺敲打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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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說點什麼。
說他今天沒有做惡夢,說他不是特別快樂,但也不特別難受,說他不知道為什麼想煮粥,也說不上這是不是「好轉」的徵兆。
可是他沒說。
因為他知道對方懂。
他們之間有過許多這樣的沉默,沉默不是為了逃避,而是為了讓那些太輕或太重的情緒,都有個可以安放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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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久了,陽台的欄杆有些濕氣,空氣裡有剛泡開的茶葉味道。
李陌的粥吃得慢,許南川沒催他,只是起身倒了兩杯水,又把一張薄毛毯披在他肩上。
李陌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許南川也沒多做解釋,只是坐回原位,繼續聽雨。
這樣的清晨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特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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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吃完,碗疊在一起,李陌起身要收,許南川攔下他:「我來。」
他沒堅持,只是站在原地,望著陽台外被雨霧遮住的城市。
過了幾秒,他輕聲說了一句——
「我沒有特別想做什麼,只是不知道你醒來時,會不會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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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許南川沒再提那碗粥。
他沒有問原因,沒有分析情緒,也沒有過度感動,他只是從那天開始,每隔幾天,會故意早起一次,在廚房裡留下一樣東西:一顆蛋、一瓶牛奶、一片切好的吐司。
李陌每次看到那些東西時,心裡沒有什麼強烈波動。
只是——他會煮水,會把那片吐司放進烤箱,會聽見屋子裡,有一點細微的、恰到好處的聲音。
那聲音不驚動他,只是陪著他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