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漸漸變為蟲鳴。
無論在什么地方,有蟲,也有蟬,就會間隔著發聲。雖然慢慢都變成了一種不很在意的聲音——很吵,但不在意——只是再次留意到的時候,便是一種聲音消失,一種聲音繼起。而就在這留意和不留意之間,時間便錯身而過,而季節也悄悄變更。所謂的人生,大致都是這樣過去。想一想,自己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是和兩種聲音不同的呢?
村上春樹提及這種聲音,有一種無常的意味,還引用芭蕉的俳句:靜無聲,沁入巖石中,蟬正鳴。其實讀俳句,終究要回到原文,而不能只依賴翻譯,更何況若是一國文化浸漬的詩句,更帶有只有本國人才能領會的言外之味。
所以,我并沒覺得什么,因為我本就不是異國的人。
可一個人終究是生活在人群之中的,免不了受到一種文化的驅使,想什么,做什么,喜歡什么,厭惡什么,總還是會有。
這樣想想,一個人也不免太過可悲。
正因如此,或許才更該想辦法,讓自己開心一些。遇到了能笑的時候,更要開懷大笑,而不是怕東怕西,怕惹人不滿。想太多,確實是一種滑稽的行為,但我自己還是不能完全如愿而為。大概一個普通人,總是會如林沖一般,拖著拖著,直到大火燒掉了草料場,再無退路,才能一路迤邐地告別舊日。蟬和秋蟲,就不會如此了。它們沒有這么多顧忌,如蟬一樣的活,如蟬一樣的死。這也是村上所說的事情,我深有同感。
可我不是村上,也沒有村上身上累積的時間。就像他年輕時喜歡打麻將,簡直通宵達旦,廢寢忘食,可過了三十歲後,忽然就自己沒了興趣。我是知道有這種人的。身邊也有喜歡煙酒,卻在某一日,什么也沒有說,就忽然戒掉煙酒,誰說也不會再拿起。若是問他為了什么,是因為健康,還是有人勸說了。「都沒有。」回答就是這樣的干脆。「只是不喜歡了。」沒頭沒腦地喜歡,沒頭沒腦地結束。
這樣的人,既讓人喜歡,又讓人敬畏。
某一刻就戛然而止的村上春樹,寫了很多小說,并以小說家聞名,又因為喜歡長跑、啤酒和音樂,而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如果你問我,我只能說自己真沒讀過他多少小說。在書店能看到的站成列,好長好長,占了近乎一整排書架的書,可我自己讀過的,大概只有一本兩本。那些散文隨筆什么的,倒是碰到了就讀,讀啊讀的,反而讀了不少。可若是他并非一個知名小說家,恐怕也沒人請他寫這個,即使寫了,真能翻譯出這么多嗎?大概不能。
我確實喜歡,但又似乎沒那么喜歡。
就像聽到了蟬,還是聽到了秋蟲的鳴叫,我喜歡嗎?似乎也還可以接受,但若是真讓我仔細看著一只蟬,還是一只什么蟲子,還是會不寒而栗。當然也說不上厭惡,但總之不那么令人舒服。敬而遠之就很好,比如讀一讀寫它們的文字,然后想一想,就令人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