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天還未亮，男孩便起了床。盥洗後，他收拾行李，將鑰匙擺上櫃檯，辦妥退房手續，隨即驅車前往澄的住處。
今天，他要載澄回台北。
原本他並不情願，無奈昨晚最後一局麻將，澄那把「連五拉五、北風北、獨聽、莊家」胡得漂亮，讓他無從推辭，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約莫半小時後，男孩載著澄，在高乘載管制開始前的最後一刻，趕上了高速公路。
清晨的車流出乎意料地多，沒多久便困在車陣中。車內一片靜默，除了音響緩緩流洩出的音樂聲，就只剩後座傳來澄熟睡時平穩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後座傳來一陣輕微的翻身聲。
「嗯……」澄低低地哼了一聲，帶著剛醒的鼻音，「我們到哪了？」
男孩從後視鏡瞥了一眼她微亂的頭髮，「還在高速公路上，塞車中。」
「啊？怎麼這麼塞……」澄坐起身來，揉著眼睛，語氣裡夾著剛睡醒的慵懶，「我還以為這時間應該很順耶。」
「我也以為。」男孩聳聳肩，「結果一上來就動不了。」
澄打了個哈欠，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漸亮，路邊的護欄在晨光下閃著黯淡的銀光。
她忽然說：「不然……我們走西濱好了？」
男孩挑了下眉，「西濱？那不是更遠嗎？」
「是遠一點，但風景比較好啊，而且現在也不趕時間，乾脆繞點路去看海。」澄說得自然，語氣裡甚至帶著一點小小的期待。
男孩沉默了一下，正思考這路線的可行性，最後嘴角微微勾起：「好啊，反正這裡也塞成這樣。」
澄笑了，像是賭對他會答應一樣，拿起放在前座飲料架上的飲料喝了一口，然後靠回椅背上，說：「我再睡一下，你到西濱交流道前叫我。」
「好。」男孩應了一聲，隨即打開右轉方向燈，將車子緩緩駛離高速公路，朝西濱前進。
西濱的車流比高速公路只少那麼一點點，車速不算快，但至少不會三不五時就整段定住，比起高速公路已經好上許多。
澄已經醒了，坐在後座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餓了，我們下交流道去吃點東西好不好？」澄拍拍男孩的肩膀說道。
「好啊……你要不要找找看附近有什麼好吃的？順便休息一下。」男孩從後照鏡望向她，見她正摸著肚子，這才想起清早出門太匆忙，只喝了杯豆漿、啃了一個巴掌大的饅頭便上路，現在會餓也很正常。
更何況，導航上顯示這一帶的高速公路、快速道路、省道幾乎全是紅色，表示嚴重塞車中。
「我找找喔～」澄從包包裡掏出 iPad，開始查找附近有什麼能吃的。
趁她還在搜尋時，男孩再次打開右轉方向燈，開下交流道，隨手選了個方向，朝最近的小鎮前進。
車子駛進小鎮時，天已大亮。路旁的招牌和行人被金色晨光染出淡淡的輪廓。男孩照著澄的指示，將車停在一間早午餐店前，店外立著幾張木椅和盆栽，散發著某種慵懶的週末氣息。
他下車後走到後座一側替澄開門，澄伸了個懶腰，下車時裙擺略略皺起，腿線隱約可見。男孩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淺灰色的窄裙，貼得剛剛好，搭配著貼耳的細小銀圈耳環，和平常的牛仔褲、寬T截然不同。
「你今天……打扮得挺不一樣的。」他脫口說出，語氣裡帶著一點不確定。
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樣反應般，抿嘴一笑：「嗯哼～難得放假，就試著穿點……比較女孩子的樣子啊。」
她往前走了幾步，步伐故意放慢，像是讓他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忽然回過頭，語氣像無意，又像故意：「不過說真的，這種裙子還挺辛苦的……一坐下就會皺，而且走樓梯的時候要一直注意，不然很容易走光耶。」
她說話時不經意地拉了拉裙擺，動作自然得像是習慣，但男孩的視線卻剛好落在她大腿邊緣掀起的一點布料上，幾乎可以想像那裙下的風景。
他連忙移開眼，輕咳一聲，「嗯……但，蠻好看的。」
「喔？你剛剛是不是有偷看？」澄歪了歪頭，眼裡藏著一點笑意。
「哪有……」他嘟囔，卻不敢再直視她。
「有也沒關係啦，反正我今天本來就……想讓人看見一點不一樣的自己。」她笑了笑，「不然每天都穿褲子，誰會知道我其實也可以穿裙子。」
男孩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耳環，「很少看你戴耳環。」
「因為以前常弄丟啊，後來乾脆不戴了。不過這對我很喜歡，是朋友送的，就戴來試試看。」
澄的語氣輕描淡寫，但話裡像是在特別為了今天而解釋什麼。
男孩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卻在心裡默默記下了她那雙閃著微光的小銀圈。他總覺得，那並不是「隨便戴戴」那麼簡單。
進了店裡，兩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早午餐。等待餐點的空檔，澄低著頭滑平板，側臉沐在陽光中，髮絲貼著耳後，耳環隨著她小幅度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說要坐我的車。」男孩突然開口，語氣平靜，眼睛卻沒離開她。
澄沒有立刻抬頭，只是停下手指滑動的動作，悠悠的說：「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男孩沒回答，只是笑了一下，把手中的水杯轉了半圈，緩緩說道：「我不知道。」
澄這才抬起頭，與他對視了幾秒。那眼神裡沒有戲謔，也沒有閃躲，只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安靜情緒，像晨光映在還沒退潮的海面上，柔和又不見底。
她忽然笑了下，像是心情忽地輕了些，語氣也隨之放鬆：「你這樣盯著我看……是有看出什麼嗎？」
她說得輕巧，卻留了一個曖昧的空檔。手指在水杯旁輕輕繞了一圈，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裙擺，「我今天可是難得出門前花了點心思的。」
男孩一怔，視線忍不住往她胸前與裙擺掃去，又立刻收回，臉頰隱隱泛紅。
「沒有，今天…妳很不一樣。」他回得簡短，卻出奇地肯定。
離開餐廳時，陽光已完全攀上天際。他打開車門時，澄沒立刻上車，而是靠在車門邊看著他，語氣帶點笑意地問：「等一下北上，你不會一直分心吧？」
「不會。」他嘴上這麼說，眼神卻飄忽。
「那我就坐副駕，放心睡一下喔。」澄一邊說，一邊俐落地坐進車裡，裙擺在腿上順滑攤開，剛好在那個勾人又不過界的位置。
車子發動，窗外的景物開始往後退去。
車裡靜了幾分鐘。澄微側著身靠在窗邊，頭髮順著肩膀滑落，眼睛微闔，看起來像真的打算小睡一下。但男孩餘光瞄過去時，卻發現她的嘴角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沒有睡。
她在等他怎麼反應。
他的手緊握方向盤，額角微汗，心裡想著接下來北返的路程，應該會比預期的……更漫長，也更難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