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沿著出口往餐廳走,她邊走邊把這這幾年的事,快速帶過一遍。
結婚的早,對象是同學,婚後才發現對方是個媽寶,很多事不動手,責任感不強,最後只能離婚收場。
她講得很平,好像在說一個流程。比較難的那段是離婚後得自己撐起生活,照顧三歲女兒,有份欠缺沒特別強調,但我聽得出還在。
她接著丟幾條提醒,像臨時塞給我要背的重點:
– 大姊知道她離婚了,但今天不要講那些細節。
– 工作被問她自己會說「還順」,生活過得去。
– 關係如果被追問,用那種「最近有一起出去」的模糊句子就好。
整套沒排練,先求有再求好。
大姊一家先到:大姊、她先生,還有一個兒童坐椅上的五歲小孩。她很節制地幫我介紹完就坐下。我向來挺會逗小孩,立刻用幾個簡單小把戲把焦點轉去小孩,先擋掉那些不好回答的開場問題。
大姊聽到我是台灣來的,翻菜單,把原本那組濃油赤醬的上海菜裡,插進兩道清爽一點的,說讓我比較好入口。
用餐時,她先生夾一片剛切好的「台灣香腸」到我碟裡:「試試,道不道地?」
外觀、斜切角度、油亮都像。咬下去那股自帶蜂蜜甜味也差不多。
我就簡單說:「做得很好。」大姊眼角明顯鬆一下。
聊天內容除了敘舊,多半與近來生活有關,她回答得穩,不拖泥也不表演堅強,就是把該給的交出去。
而這個「帶個可能對象來」的念頭其實不難看出,大姊應該懂,但就不知是認同,還是配合,沒去拆穿。
她在提到放在重慶老家的女兒,語氣中有些不捨,時而停半拍又收回。
該我講時,我就補些安全碎句:「前幾天一起看的那個展人很多」之類的空話,不特別坐實也不否認。
我的任務其實很簡單:逗小孩、轉換焦點、別多說,也別顯得太防備。整桌像慢慢推的一盤棋,她顧她那條穩線,我守住空隙。
最後那盅湯撤掉,大姊放下紙巾,像隨口:「等會一起回宿舍?」
我愣一下:「宿舍?」這題不在事前的提示裡。
她馬上接:「他住飯店,臨時過來,宿舍那邊他可能不習慣。」語氣平平,就把後面延伸問題擋掉。
飯局結束前我有一絲絲的不祥感,暫時只能佯裝鎮定。
出門時,大姊繞過來輕拍我肩:「今天謝謝你。」聲音只給我。
那語氣不是對熟朋友,也不是純客套,像對一個幫忙演出的臨時人員致意。
我心裡閃過一句:以我這種不怎麼專業的演法,大概拿不到任何獎項。
我們說要出去吹風、看一下江面再回去,這理由聽來很合理。
大姊點頭,視線在她臉上停一瞬,確認場面還穩,才把那點擔心收回。
走出餐廳燈帶,人聲往後退,我們並肩又刻意往前多走幾步,留一個距離,好讓剛剛在飯桌上的人可以想像:這場戲還有續集,不會草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