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班?」我隨口找個台階,把剛才那點被拆穿的窘意往旁邊推。
「嗯。差不多,趁還有點時間走走看看。你呢?」
「我也差不多,但得再多待幾天。妳常常飛來飛去嗎?」
「飛來飛去?」她挑眉。
「不是說做旅行業 !是空服員不是嗎?」
「噢,我誤會了。」
人流像被分階段式抽取,超高速電梯上下吞吐,終於輪到我們這一撮。
電梯門闔上,燈光一暗,四壁與天花的大屏開始鋪展:塔體剖面、建築年份、結構模擬,還有那種過度飽和的宣傳色塊。聲光效果配合得幾乎精準到秒,而我的耳壓卻逐步上升,得張開口來緩和不舒服感。
終於,電梯抵達高層。
門一開,人潮往對外的玻璃面匯聚,黃浦江與對岸的樓列鋪展出亮光的弧面,而外灘老建築的線條與陸家嘴的現代玻璃,並肩地反射在午後偏晚的光線裡,視覺像被兩種時代的光芒壟罩著。驚嘆聲在樓層間此起彼落,我也被人潮牽著走向落地窗。
這個環形 360 度的觀景層的確特別,外頭陽光循著時間軌跡緩慢移動,人影被投影成一幢幢地緩慢移動於地面。
繞行了一段,我看到一座半身高的金屬圓盤,上方刻著東、西、南、北方向放射出去的城市名與距離,像座抽象意義的地圖展開。順勢走過去,目光掃到「台北」,旁邊刻著距離 700 公里。
我選擇做每個觀光客都會做的動作,那就是拿起手機,想把自己和那條刻向台北的線放進同一畫面。手往前自拍時,伸出的角度老是不對,不是大臉占滿螢幕,不然就是指標被切掉一部分。
「我來幫你吧!」有個聲音從身後貼近。
回過頭,是剛才那位 OL。
「謝謝。」我把手機遞給她,象徵性舉手比了個不太上心的「YA」。
快門幾聲,她遞回,角度出奇自然,指標、我、遠處江面反光恰好排成一個不造作的對角。
收好手機,我順口:「要不要也幫妳拍?」
她想了兩秒,沒答,轉身繞過圓盤,停在另一側,那裡的指標刻著「重慶」1400 公里。
她把手機交給我,我照例抓角度,替她也拍下那種「到此一遊」格式化的構圖。
可她的神情沒有典型觀光客的興奮,倒像在對那兩個字做一種短暫的視線觸摸。
那幾秒看似的寧靜,好像周遭雜音被徹底過濾。
「妳在上海很久了?」我不經意問。
「嗯。公司這個項目跑了快三個月。終於快結束,明天可以回去了。」
「重慶有人等妳?」我原本只是隨口。
她的視線稍微往下收,像把某個浮到表面的東西輕輕按回去,欲言又止地嘴角輕動了下,那話裡彷彿不只是單一的「等」,更像是責任、期待等,包含著種種說不完的語氣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