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時,夜色進入那只剩下三三兩兩的散場遊客、宴會即將要收場的時刻。
她忽然說:「得買點紀念的,不然回去空手又要被念。」語氣帶一絲很輕的自嘲。
外灘褪到身後幾條街,光線與喧嘩都收斂。我提議:「走去豫園?也許還有幾家店沒關。」
往那邊走,有種從剛才大寫「上海」霓虹背面,鑽入後頭巷弄的感覺。半數鐵門已拉下,剩下還點亮的燈被紅色、金黃、磨得發亮的木格子框起來。她快速地挑了幾包足以被解讀成「帶了心意」又不會增加太多行李重量的東西,塞進紙袋。
燈籠在水面折成碎片,九曲橋上的道路轉折被有意設計成有些「猶豫」的路線。她在每一個轉折前都停半步,鞋底與木板輕擦一聲,像對自己說:路都彎了,心態也可以轉一點。
走到第四、第五轉,被幾個拍照的人堵住,視線一度只剩欄杆與局部水面。她回頭對我輕聲:「山窮水盡疑無路」,等前面空出後,再補一句:「柳暗花明又一村。」不是背誦,更像校驗一個被保留到現在仍有效的出口公式。
那瞬間她眼裡的亮,不是燈籠打進去的光,而像自裡面往外投射出來。
最後一個轉折出去,庭院與廟宇輪廓疊成靜的背景。
她吸一口混著木頭、油煙殘餘與水汽的味道,吐出:「走吧,是該要轉場了。」
我接:「新天地?」她沒有遲疑,乾脆一個「好」,像把那段轉折收納存起。
甩開豫園外等候出租車的人潮,我們往前走一段路,順利地攔到車。
車門闔上,冷氣蓋住皮膚,我們同時吐掉那口無聲壓力。司機力推新天地一間,說「這點最熱」,快抵達前,就隱約聽見低頻的震響。
進去時,音響聲量壓掉所有可以講出的句子,向著服務員,我比出兩位的手勢。被領進座位後,服務員交代:酒到吧台點,想點餐直接喊人。
我問:「你能喝嗎?」
她回:「就啤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