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路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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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七年十月二十八日,王叔在泰國清邁國際機場,手裡拿著一本袖珍英漢字典,對照著通道上的標示,仔細查閱著中文解釋。王叔還不到四十歲,一張臉圓圓白白,微胖的身材,唇上留著短髭,很是福相。

  「可造,你看了半天,懂是不懂?」父親問。

  「嗯,懂啦,往這邊走,在七號轉盤拿行李。」說完提了提背包往前直走。他說話口音帶著台灣國語,還有一股子草莽氣。

  「慢點走。」「玉芳,跟上。」我爸回頭催促著我媽,我媽人矮腿短,和我爸走在一起老是墊後。生平第一次出國門,來到這寬敞的機場,眼裡看的、耳裡聽的不是泰文就是英文,簡直是兩眼一抹黑,王叔是他們兩個唯一的救生浮板,儘管王叔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等一下拿了行李,我朋友在入境大廳等我們。我們搭他的車子先到賓館去辦理入住。」

  「你朋友是泰國人?」

  「泰國華僑,我跟他生意上往來好多年了,跟他進些泰國樂器、土產賣到台灣。」

  「那我見了他要說『莎哇滴卡』?」

  「不用,說中文的。」


  「阿嫂,會累嗎?」王叔一邊走著一邊留心著小步跟上的我媽。

  「這飛機是還要坐幾遍才會到南京?飛來飛去嘛不知是飛到叼位去了。」我媽嘴裡碎念著。

  「這裡是泰國,我們在這裡住幾天,去昆明的飛機要十一月二日才有。我的朋友是華僑,會曉說中國話,這幾天帶我們在泰國先四界走走看看。」

  我媽卻是一點興緻也沒有,她對吃喝玩樂原本沒有多大興趣,只有對佛寺算是例外,可說是無廟不入,遇佛即拜。聽到泰國有觀音廟,眼睛才亮了起來。

  到了入住酒店後時間已晚,六、七十歲的老人家晚間也不愛活動,便待在酒店裡,王叔自去找他的朋友吃喝談事去了。


  老爸往房間裡的沙發椅上一坐,道:「乖乖,這趟出來繞這麼大遠路,還要到昆明,再飛到南京,真是折騰。」

  「來到這個什麼鬼地方,說的話一句都聽不懂,菜又酸又辣,真是不習慣。」媽嘴裡說著,手上一邊整理著衣物。

  「不是說從香港進大陸就可以了?怎麼還飛到泰國?」她問。

  「你管他的?可造肯帶我們出來已經很不錯了,也多虧他,不然我們兩個老的要怎麼走到老家?老家裡還剩什麼人我一點也不知道了。走昆明就走昆明吧,不過多飛兩趟飛機。開放探親後念著孩子還小,我一直沒過來,現在明琰都出來做事了,落葉歸根嘛,總是要回家看看。」

  媽不置可否,對她來說,老兵丈夫回鄉是天經地義,她沒有理由阻擋,而且開放探親都十年了,丈夫現在才回大陸,也拖他夠久了。

  接下來的幾天,兩老逛了逛清邁著名的景點如塔佩門、柴迪隆寺、帕辛寺,參觀了大象保育園區,王叔的朋友一路上充任導遊,倒也並不無聊。只是一到了晚上,老不見王叔的人影。

  數日之後一行三人搭乘雲南航空,從泰國離境前往昆明,旋即飛往南京祿口機場,幸而一路上沒什麼差錯。王叔打聽了往鳳台的走法,得到的回覆是最好先坐巴士到合肥,在合肥便有小巴士去往鳳台。靠著老爸舊時的記憶,路長在嘴上,一路上摸索著總算到了朱馬店鎮,奔波勞苦自不在話下。

  「請問您知道汪庄嗎?」王叔逢人便問。

  「汪庄?知道啊。你們找誰?」幾位老鄉熱心地回答。老爸說了他大哥和兩個妹妹的名字,卻沒人知道。再提我爺爺的姓名,因為年代久遠,也無人知。

  「這樣吧,汪庄離這裡只有幾里路,我帶你們走一趟,到了之後你問他們的村幹部去。」他們一行人再三言謝之後,那人帶著他們朝汪庄走去。

  暮秋時節,滿地枯葉隨風打著圈兒,收割後的莊稼地一片枯黃,還好這日陽光甚暖,也不覺得太冷。

  那老鄉領著他們到了汪庄,問到了村幹部的所在。紅磚屋裡一位乾瘦老者出來應門,問道:「你們找誰呀?」王叔把說上了十幾遍的名字又說了一次。

  「汪欽宜?汪欽鈺?汪欽宜我知道,不過她不在這裡,早搬到南京去了。」那老者道。

  (啊?在南京?我們才剛剛從南京過來。)

  「這裡都是叫汪明什麼的。這樣吧,您貴姓大名?先回鎮上吧,我給您檔案裡找找,找到了我打電話到鎮黨委。您也可以找找鎮黨委的幹部替您查查,鎮上的資料可能齊全些。」

  眼見村幹部家裡不是個歇息的地方,三人只好又走回鎮上,先到鎮黨委打聽了之後,找間旅社住下。鎮黨委的資料也只有大姑汪欽宜多年前遷出汪庄的記錄,找不到二姑汪欽和、大伯汪欽鈺的資料。

  傍晚時分,村幹部那裡來了電話了,有認得大姑的鄉親翻出了大姑多年前留下的電話號碼,在村幹部那裡打了電話到南京去,找到了人。

  「是啊,我是汪欽宜。......誰?汪欽仁?那是我二哥呀!」電話彼端傳來了激動的聲音。

  鎮黨委的幹部於是到旅社告知了父親這個消息,並替父親打了南京的電話,相隔半世紀,兄妹終於再度說上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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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丹紅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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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所在的世界分為兩個,一個是腦子外的世界,一個是腦子裡的世界。雖然不現實,但是只要經常澆灌,並且從外面的世界汲取養份,腦子裡的世界也可以是一片沃土,在無極限的想像裡長出奇花異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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