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入夜、微涼街頭,重慶的風剛好。
我跟出租車師傅說:別停酒店門口,前面便利店放我先下。想先拎一瓶啤酒再上樓,那讓今天看起來比較像收工,而不是又再加班。三天前被臨時抓來救火,今晚終於不像前兩晚那樣陪廠商研發熬到破曉。
下週客戶要做最後一輪競標演示,決定是不是採用我們公司的方案。眼下輪到我「待命」,其他客戶自行收尾,除非明後天被叫進廠救火,否則還算樂觀。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能默默祈禱,希望明後天的手機,不要突然地響起。有時間喘息時,才發現自己對這座城市的體驗,只有三個坐標點:機場、酒店、工廠。我上網搜“重慶 一日遊”,跳出來連結的名字各有特色:解放碑步行街、長江索道、熱門景點一連串打包等等。一想到接下來如果沒被抓回去,就可以用一張行程把這個城市快速讀過一遍,於是我點了「報名」。
配著電視、啤酒打開,泡沫升得很克制。電視裡的歌唱節目排著五道門,每道門後都有歌手輪流唱同首歌,觀眾猜真正的主唱藏在哪。今天被「藏」的是一位台灣出身、出道初期只以漫畫娃娃面目示人的女歌手。熟悉的聲線被背光人像的門框削掉些辨識度,我把可能縮到兩道門,剩下交給現場尖叫。
背景音樂是〈相遇太早〉,那首老歌。
「只怪你和我相愛得太早,對於幸福又了解的太少…..」
我沒有跟著哼,只是注意到:被藏住的人,聲音一旦被模仿,就變得更不確定。
我忽然想到,明後天如果真的出得去,來給自己套一個「觀光遊客」的角色。把原本口音隱藏一點,別暴露出自己的來處。這念頭浮起來時,我甚至還沒決定要不要執行,而看著電視裡那五道門的背光人像持續亮著,讓「隱藏」的想法躍躍欲試。
我把啤酒剩下的泡沫喝完,讓電視留在半格音量。行程憑證的 QR Code 在手機上閃了一下,像一個還未被確認的支線。睡前我只確定一件事:如果沒有緊急電話,我打算在陌生人堆裡試著當一次真正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