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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登山者視角,解讀馬太鞍洪災裡的至吉與至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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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復(馬太鞍)聚落的四幅百年地圖

光復(馬太鞍)聚落的四幅百年地圖

會爬山除了身體好,還能做什麼?
我會說,熟悉地圖、解析空間的能力,可以受用一生。
有助於了解一些災害裡的為什麼。

我的許多朋友都到光復去幫忙重建了,包含《記憶砌成的石階》裡的馬遠青年們與阿達,好多鏟子超人第一時間就動身投入,精神太令人動容。這裏是一些關於前往光復協助重建的資訊,不用當尿布超人的準鏟子超人們,都歡迎參考喔!


因為顧小孩時間不多,謹用四張不同的光復地圖,和大家分享會爬山又懂一點歷史的四維立體思考方式:

1. 左上:1924年日治五萬分之一地形圖
2. 右上:當代Google Map街道圖
3. 左下:國立中央大學太空及遙測研究中心災後影像
4. 右下:0923堰塞湖溢流後災情通報


僅憑一張地圖,很難徹底了解一個地方。這時如果加上等高線的立體與古地圖的時間變化,那麼就能將二維的平面,升級成四維的生動畫面。




下面我用五種線條繪製五種物件,分別是:

1. 紅色:

左下角紅圈是光復火車站,黃色框中間的紅圈是馬太鞍部落納骨碑。這兩個都是至少從1924年起就存在超過百年的地標(雖納骨碑是1931年才建立,但過去同地點一樣是墓碑符號,是祭祀用的首棚位置),足以和一些明顯與今日相同的路廊,如鐵道、中山路、佛祖街、光復國小等,一起當作古今對照的地標。這是將古地圖與當代地圖疊合解讀的必要程序,保護古蹟與都是脈絡的意義之一,就是守護這些重要的錨點。


2. 黃色框框:

框內範圍是1924年時馬太鞍最密集的聚落,是當時的部落核心區。

今日光復市區的位置,位於原馬太鞍部落範圍中,其名源自阿美族語Fata'an,是「樹豆」的意思,因為這裡本來種了很多樹豆。其實火車站左手邊就有日文的站名只是被我切掉了,當時就是標記「またあん(MaTaAn)」,即馬太鞍音譯。

因此,上一篇從王武塔稜線鳥瞰光復的文,有藍白腦酸徐國勇說沒有光復節,我會說,對,這邊本來就真的沒有「光復」;人家原本的名字就叫「馬太鞍」,連日本的火車站站名都是,是1947年時國民政府來才一時興起硬生生把人家改掉的。無限期支持「光復」有著最完整歷史脈絡與情感的「馬太鞍」,他們部落已經喊十來年了。


3. 藍色細線(長得像戰車或鴨子):

戰車砲塔/鴨子頭——臺灣基督長老教會 馬太鞍教會會址,這裡即為1929年建立的馬太鞍遙拜所位置,也是馬太鞍最高處,可以看到右上地圖在炮塔/鴨頭中央有一個含點三角形,左邊有「142.2」的數字,那就是標高海拔142.2m的三角點之意。遙拜所是一種從各地遙向神社(這間是拜臺灣神社,已變成圓山大飯店)膜拜的宗教設施,但有著和神社差不多的硬體規格。如今因改建的關係,只剩下一小截石燈籠柱藏在路邊,還有位於炮管/鴨嘴部位的參道路廊痕跡。

然後戰車車身/鴨子身體就是馬太鞍公學校,今日光復國小位置。


4. 綠色線:

海拔120m等高線,其左側全部比120m高,右側全部比120m低。

等高線乃國中(應該吧)地理課就該學會的知識,也是登山者必備的地圖判讀基礎技能,可以輕鬆掌握每個地方的地理脈絡。但不知道為什麼絕大多數的人離開學校就幾乎把它給忘光了,這可是和國小數學一樣實用的知識啊!


5. 兩條桃紅色線:

左上角1924年地圖中,兩條桃紅色線之間有斑點(沙地)與四條豎直線(草)圖示的區域,就是馬太鞍溪由北北西往南南東向,切開火車站與馬太鞍部落舊核心區的馬太鞍溪支流及其河床。

而這個舊河道如今已消失,成為如光復國中、光復高職等學校與眾多民宅的所在地。




寫到這裡,我想你應該已經明白一些「為什麼」了:

  1. 原住民的智慧真的非常厲害,老部落是最安全的地方。雖然經過百年變遷,黃框範圍已不是如今聚落中心,但一個災害通報都沒有,衛星圖看來也十分完整。
  2. 立體思維真的很重要,原來光復(馬太鞍)不是平的,從教會到佛祖街的高差超過20公尺,相當於5層樓高。這解釋了為什麼同樣淹水,有些地方特別嚴重。
  3. 水往低處流,難怪位於高處的光復國小沒事,因為這是一百年前,馬太鞍公學校時期就有的遠見,他們沒有與河爭地,把學校蓋在河床裡。
  4. 神社常選址在聚落高處,因此適合當避難所、物資站。
  5. 桃紅色線之間的舊馬太鞍溪河床,是災情最慘的區域。因為一百年前的河道消失,不代表馬太鞍溪也消失。本次災害最大的紅圈,都集中在這個範圍內,更包含了光復國中、光復高職,全校淹得滿滿滿。
  6. 從右上Google Map圖面右上角藍色色塊就可以看到,馬太鞍溪主流依然在離馬太鞍很近的位置,整體海拔也比120m高,上游河床甚至超過海拔140m。這解釋了為何洪水會以摧枯拉朽之勢兵分二路衝光復(馬太鞍),一路只是在走河水熟悉的百年之路,一路則從下游(右)低處以回馬槍之勢回淹灌滿低地。
  7. 馬太鞍溪堰塞湖監測紀實的「0923堰塞湖溢流後災情通報」中就可以發現,幾乎所有災害通報都集中在這條舊河道中及其西側,最嚴重的佛祖街與光復高職,更滿足了兩個條件:「位於舊河道中」+「120m等高線右側(更低窪)」。這當然跟光復今天的人口密集處位於此有關,然而地形對水流造成的影響仍是不可忽視的。
  8. 這是和古庭維 KU Tingwei聊天時被他點醒的,當時我還沒打開等高線地圖查看,那就是...光復河底隧道不會淹水才是正常!因為隧道的光復端出口,海拔超過140公尺。也就是說如果隧道灌滿,那整個光復都不見了,真的是太可怕了呀!不過台鐵的防災措施也功不可沒,因為就算不會灌滿,往下沖刷的水也會流進去,不可輕忽才是正確的態度。




本來只是想簡單帶大家用四維地理的概念解讀光復,來傳達登山知識不只可以用在山上,還能用於生活,卻不小心就寫了這麼多,金歹勢。

了解這些「為什麼」後,我們才能在面對未知或極端狀況時更加謹慎,並更能以全面的角度看待一個現象或地方。立體的地形、時間的縱深,才是能幫助我們真正理解地方脈絡的引路人,唯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讓我們離真實更近一點。

又或者,
避難的時候知道車往哪裡開,
極端大雨時知道哪裡不能去,
甚至買房子的時候知道哪裡不能買。

畢竟極端天災就像李鴻源老師講的,它就是人類沒辦法處理,就是一定會發生,房子財物保不住,最終只能含淚撤離,因為那是大自然的力量,人類向來只能順應趨避。

要怎麼防止未來的建設蓋在有風險的地方,以及守護住在已經存在的老房子中的人們,那就是政府的職責了。




更了解光復(馬太鞍)之後,願意前往幫忙的鏟子超人們,我想藉此呼籲一下現在志工正瞬間爆量,這樣一個小小地方真的有點吃不消。

如果你願意當一位「遲來的正義」,在熱度退燒後的兩週甚至一個月後前去幫忙,那將會是天降神兵般的存在,鄉民們一樣會打從心底感激你的!

畢竟重建拼的不是爆發,是持久唷!再次感謝每一位出錢出力的英雄們。

希望光復(馬太鞍)能早日重建,傷者恢復

天佑花蓮、天佑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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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羊隨筆,共享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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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雪羊的腳步,悠遊山林隨影隨筆,在《共享視界》裡,一起看見山的萬千樣貌,加入以影像與文字探索世界的行列。在文影交流間結識同樣熱愛大自然的同好,輕鬆分享彼此的影像記憶與山林故事,建立山與人最深刻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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