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信義計畫區的高樓夜景，像是一張鋪滿金光的棋盤。每盞燈火，都是一個家庭的夢想；而吳志明──那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年輕人，卻覺得自己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
他二十六歲，穿著量身訂做的西裝，站在落地窗前，舉著一杯紅酒，卻喝不出滋味。那是他父親的生日宴會，現場賓客雲集，建設公司老闆、銀行高層、甚至政壇重量級人物都到齊了。人人帶著笑臉圍繞在他父親身邊，恭賀「曾董」事業一帆風順。志明早已習慣這樣的場合。自他懂事以來，父親的事業就像一部龐大的機器，家庭只是其中的一個齒輪。他知道自己被視為接班人，從小被送進私立名校，然後送去英國念書，學財務、學法律，課表全是「繼承家業必備清單」。
可是，他從未真正喜歡過這條路。
「你要學會掌控局面，別人才會聽你的。」
「你要懂得算計，這樣別人才不會算計你。」 父親總是語重心長地叮嚀，可這些話在志明耳裡，像是一層層冰冷的鎖鏈，把他死死困住。
宴會中，母親牽著一名年輕女子走來。她穿著淡藍色旗袍，氣質端莊，笑容含蓄。
「志明，這是方家的千金，方小姐。」母親眼神中隱藏著期待，「你們兩家早有淵源，認識一下吧。」
志明看著眼前的女子，確實漂亮，談吐也不俗。但他清楚，這不是「認識」，而是「安排」。政商聯姻，兩家勢力合併，未來更加穩固──在場每個人心裡想的都是利益。
他忽然感到一股窒息感。
「抱歉，我去透透氣。」志明禮貌地笑了笑，卻沒等對方回話，徑直走出宴會廳。
夜風撲面而來，他鬆開領帶，快步走向停車場。腦海裡閃回的，不是那些商場的豪言壯語，而是兒時的記憶。
小時候的他，最喜歡在工地亂跑，看工人砌磚、鋪水泥。那時候的夢想很單純：長大後要當建築師，蓋出屬於自己的房子，而不是管理一個龐大的帝國。
可是，隨著年齡增長，他的夢想被一點一滴磨平。父親要他「別玩那些沒用的畫圖」，母親要他「記得家族的榮耀」。所有的選擇，都被他人預先寫好。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二十幾年。
回到車上，他沒有發動引擎，只是坐在駕駛座上，緊緊握著方向盤。手機震動，是母親的訊息：
【方小姐對你印象不錯，別辜負爸媽的安排。】
他盯著螢幕，忽然笑了。笑聲裡卻帶著一種絕望。
「原來，我從頭到尾只是商品。」他喃喃自語。
就在這一刻，他心底某個隱藏已久的念頭被徹底點燃──他要離開這一切。
隔天清晨，他簡單收拾行李，只帶了一只皮箱、一張存摺，裡頭不過三百多萬台幣。對於豪門子弟，這點錢根本不算什麼，但他堅持不動用父親的資金，只拿屬於自己的部分。
母親追到門口，聲音顫抖：「勝明，你瘋了嗎？外頭世界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母親，眼神堅定：「媽，我不想再過別人安排的人生。」
話音落下，他拉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飛機起飛時，他望著窗外雲層。這一刻，他沒有任何歸屬感，卻有一種久違的自由。
他不知道前方會是怎樣的路，只知道──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替自己做選擇。
✦ 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