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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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雄獅，賣力地吼叫著。 掌聲淹沒了牠。 這是牠所冀望的一切，牠是如此快樂，如此滿足——至少在掃興的啄木鳥飛過來之前是這樣的。 「老兄，你剛剛雜耍的樣子，真可笑。」 「閉嘴，去啄你的樹！」 「不開玩笑，兄弟，你真的是專業的雜耍演員。」 「要不是你長這個樣子，我甚至忘記你本來是一頭獅子。」 「⋯⋯。」 「我是一隻獅子，我一直都是。」 「你沒看到臺下的那些人，全都用傾慕的眼神看著我嗎？」 啄木鳥搖了搖頭。 「我沒看到。」 「我就說你根本沒認真看我的表演。」 「獅子，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都熟悉到快要可以上場取代你了，怎麼可能沒認真看。」 「取代我？你還早得很！」 「我也不想。」 啄木鳥嘆了一口氣。 「扯遠了，獅子，我不覺得他們對你的傾慕，是基於你『獅子』的身份。」 「更多是基於『小丑』的身份吧？」 「什麼意思？」 獅子有些惱怒。 「別激動，兄弟，你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樣子。」 「你該攻擊的對象，從來都不是我，而是你那副小丑的樣子。」 啄木鳥說完，飛走了。 留下獅子獨自一人，在馬戲團帳篷後，感受寂寞。 「小丑的樣子⋯⋯胡說八道！我這個樣子好得很！」 「是那個傢伙太神經質了。」 「所有人都愛我。」 「好了，我該去練習了。」 「後天有一場演出，我得完美的拋接那些球。」 獅子進到馬戲團棚內，咬起球桶，角落有幾顆被牠咬爛的球。 球身上的齒痕，全是牠能力的證明，使牠無比自豪。 「還在磨蹭什麼！」 「快去練球！」 動物園的主人，拿著鞭子，抽打了獅子的側腹。 獅子銜著球桶，加快腳步，回到屬於牠的地方練習。 拋起，接住，拋起，接住。 牠重複著自己練習不下數百次的動作，這全是為了讓觀眾看見最好的自己。 啄木鳥又來了。 牠看著那些球拋上拋下。 「怎麼樣？厲害吧？」 「我才不是什麼小丑，我是森林之王。」 「⋯⋯。」 「⋯⋯。」 「你根本沒去過森林。」 「啄木鳥，你今天是怎麼了？」 「你就不能說些好聽點的話嗎？」 「不能。」 「老兄，你知道我的個性。」 「但凡說些謊話，都會讓我想吐。」 「獅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都不會對自己這個樣子想吐。」 「要是讓我這隻啄木鳥，必須天天裝成我不會啄木的樣子，老天，殺了我比較快！」 「想那麼多幹什麼？」 「而且我這樣很好，你的話才讓我想吐。」 「老兄，那句話挺傷人的。」 啄木鳥失望地離開了獅子。 一直到牠表演那天，牠都沒有再飛回來。 「那傢伙到底怎麼了，陰陽怪氣的。」 獅子在等待稍後的馬戲團表演，牠已經為所有人準備好「最好的牠自己」。 牠會成為聚光燈下最閃耀的存在。 劇幕掀開，舞臺燈打在獅子身上，體溫微熱。 觀眾們歡聲雷動。 牠享受這一刻。 牠帥氣地吼叫，就像牠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就在這個時候，馬戲團跑進了一條野生的巨蟒。 觀眾們驚聲尖叫，他們期待獅子上前為他們解決牠。 然而，獅子也嚇壞了。 牠是第一個跑掉的。 「我差點死在裡面！」 獅子心有餘悸。 牠躲進了垃圾桶裡，希望那條蛇不會過來這裡。 「咚咚咚——。」 垃圾桶的鐵蓋上有動靜。 獅子害怕地屏住氣息。 「不要過來⋯⋯拜託！」 「老兄，是我，啄木鳥。」 「⋯⋯。」 「⋯⋯。」 獅子將垃圾桶蓋掀開了。 然而，牠一掀開就害怕地大叫。 因為巨蟒正在垃圾桶外看著牠。 「啄木鳥，自稱森林之王的⋯⋯就是這個傢伙？」 「弱爆了。」 巨蟒對著啄木鳥說。 「牠根本激不起別人的任何恐懼。」 「這副軟弱的樣子，牠還覺得自己能夠稱王？」 「小丑之王還差不多。」 「我才不是小丑之王！」 獅子在垃圾桶裡面喊著，然而，牠還是不敢打開桶蓋。 「你就是。」 巨蟒一點都不留情面。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瘋狂配合演出的獅子，不只這樣，還蠢到壓抑自己的掠食本能，跑去取悅人類。」 「小子，與其稱你為獅子，不如讓大家稱你為『病貓』吧？」 獅子氣炸了。 牠從垃圾桶跳出來，撲向那隻蟒蛇。 然而，那習慣咬球的嘴，早已忘記如何血腥的捕獵。 蟒蛇輕易地纏住了牠的身體，將毒牙抵在牠的脖子前面。 「嘿，蟒蛇，別殺牠。」 啄木鳥提醒了一下。 「要當森林之王，還需要別人饒你一命，你可真丟臉。」 「知道嗎？我曾獵殺過一頭真正的雄獅，牠正面與我迎戰，咬下了我一大塊肉，我差點死在牠手裡。」 「但最後牠被我毒死了。」 「即使如此，牠還是可敬的對手。」 「你連被我殺掉的資格，都不具備。」 蟒蛇說完，離開了。 啄木鳥也丟下這樣不堪的獅子，飛走了。 又剩下牠一個人了。 一個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