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爭之徒:第五十四章《時刻都在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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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雲兒回到通舖。

燈火都滅了,只剩窗邊一點餘光。

她邊脫鞋邊打哈欠,心裡還在想:

(總覺得忘了什麼……)

想了兩秒——

啊。衣服。

王妃賞的那幾套。

「完蛋,還放在娘娘那裡。」

她小聲嘀咕。

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種布料,一看就不屬於她。

(說實話,我連放進衣櫃都會怕皺。)

她嘆口氣,低頭一看——愣住。

(……靠,我還穿著。)

她整個人僵了兩秒。

趕緊溜進盥洗間,鏡子裡的自己,髮上珠花,臉頰還帶著一點胭脂。

燭光一晃,她幾乎認不出那張臉。

「這誰啊……」她自己都笑了。

那個模樣太乾淨、太像夢。

她用冰冷的水擦掉妝容,水珠一點一點滑下,

那份精緻的假面被洗掉,露出熟悉的臉。

「嗯,這樣比較像我。」

然後又想起王妃那句「妳做得很好」。

那一刻的語氣,好真,好溫。

溫到讓她一個小宮女都快信了——

自己好像也有點價值。

她笑了,笑裡帶著點鼻酸。

「娘娘真是個好人……」

她把那件衣裳摺得整整齊齊,

指尖順著布料滑過,那觸感柔得過分,像一場做得太認真的夢。

她拉過被子,側躺下,

屋裡靜得只聽得見風聲。

眼皮沉沉,笑裡有點苦,有點甜,還有一點被摸頭後的小孩感。

她翻個身,喃喃道:「算了,夢就夢吧。」

然後,睡了。

***

靖淵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五

翌日清晨,霜氣未散。

院裡傳來小廝的腳步聲,匆匆又輕。

雲兒還在打哈欠,就聽見外頭有人喚她的名。

「雲兒,王妃娘娘讓我把東西交給妳。」

那人遞上一包東西。

是用普通的麻布裹著,打結的地方還繫著一條細線,連個綢袋都沒有。

「娘娘說——這樣感覺你比較自在。」

雲兒愣了幾秒,接過那包裹。

雖然用普通的麻布裹著,但能感覺裡頭那層柔軟的質地。

「……娘娘還真是……連這都想到了。」

她抱著那包衣料,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昨天那場夢,不只是夢。

只是……王妃的體貼太聰明了。

把華貴的衣裳,包進最樸素的布裡,

不讓任何人覺得特別,也不讓她覺得高攀。

那樣的溫柔,讓她覺得自己,連活著都被理解了一點。

風從窗縫裡灌進來,吹亂她髮梢。

她把那包東西重新抱緊收好

轉身往書房方向走去。

——生活還是得繼續,

只是今早的風,竟比前幾日暖了那麼一點。

***

清晨的霧氣還沒散開,馬蹄聲陣陣。

雲兒照例在隊伍裡等候,打著呵欠。

遠遠地,王爺出現。

她立刻挺直腰,習慣性地行禮:「王爺早安。」

知棠掃了她一眼,淡淡地回:「早。」

那語氣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只是眼角餘光還是瞄了她一下——

素衣,髮髻簡單,乾乾淨淨。

跟昨夜那個被打扮得明媚的人,判若兩人。

他心裡閃過一念:

(那個人……真是她?)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起身上轎。

***

一整天,他們照舊出入皇宮、巡過牧場、再回王府。

一切如常。

雲兒坐在案前抄錄行程,筆尖一筆一劃地滑過紙面。

她心裡卻在倒數:

(快點寫完、快點寫完——寫完去找王妃娘娘~~)

知棠在一旁看著她那副埋頭狂寫的模樣

忽然開口:「昨晚在王妃那兒換衣服的人,是妳吧?」

雲兒抬頭,誠實回答:「是。」

「多虧娘娘指導,奴婢受益良多。」

知棠「嗯」了一聲,若有所思。

過了兩秒,語氣不鹹不淡地補了一句:

「那王妃送妳的裡衣,有穿了嗎?」

「……蛤?」雲兒瞬間石化。

「有啊……穿了。」

(這問題是什麼意思?!)

知棠語氣閒閒的,還帶著點笑意:

「今天怎麼不穿成那樣?昨天那樣挺好看的。」

雲兒差點被筆戳自己。

「王爺說笑了,穿成那樣有失規矩。」

「娘娘只是讓奴婢學著端正,奴婢不敢造次。」

知棠挑眉,笑了,聲音低低的:「好喔——」

下一瞬,他抬手。

狼毫筆「嗖」地飛出,穩穩插進她書桌上的筆筒。

手一抖,筆跡歪了三行。

雲兒內心覺得無奈。

她時刻都在提防——

王爺會不會又把狼毫丟過來。

雖然大多數都能準準進筒,

但總有那一兩次漏勾,

筆頭「啪」地打在她手上的手稿,

害她又得重寫一遍!

雲兒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怒氣。

(冷靜……他是主子、他是主子……)

知棠抿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怕嗎?」

雲兒低頭:「……沒有。」

她繼續寫,速度比平常還快。

墨跡在燭光下閃著光,她不敢再停,

生怕再給他什麼「娛樂」的機會。

抄完最後一行,她立刻起身行禮:

「王爺,奴婢告退。」

知棠看著她離開的背影,

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輕敲,

像是在想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

「粉色的,也許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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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小寒
1會員
114內容數
我覺得古裝可以包很多現實世界說不出口的事。 我的文筆不古、挺白話。 但如果你能習慣這個虛幻世界,也許我們會在字裡行間產生奇怪的靈魂共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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