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
車裡的電台播著重播節目，主持人聲音溫柔得像催眠。 我在橋下等紅燈，窗外是工地的燈。
一個穿著反光背心的男人敲了敲窗。
「司機大哥，能不能載我到南港？摩托車發不動。」 他手上還提著安全帽，整個人像從灰塵裡蹦出來的。
上車後，他靠著座椅，默默地調整呼吸。
我聞到一股鐵屑灰塵混著汗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菸味和保力達——那是勞動者特有的氣味。
過了幾分鐘，他忽然開口：
「司機大哥，我可以抽菸嗎？」
我微笑伸手指了副駕後的禁菸標誌，並透過後視鏡對他微微一笑。
「歹勢歹勢～我了解。」他將手中的菸盒收回了胸前口袋。
「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拆別人的夢。」
我看著後照鏡，他笑了笑：「我在拆老房子。別人住了幾十年，我三天就敲沒了。」
「有時候會看到老房子裡，前屋主沒有帶走的東西。通常是舊照片、娃娃、信件……我都不敢多看。」
「為何不敢看呢？」我問
他笑著說：「做工的人沒人要，我一個人也習慣了」
我問他：「那你自己呢？有夢想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以前想當歌手。」
「現在只會在下班後，騎摩托車時哼兩句。」
「都唱誰的歌？」我問
他靦腆地說：「最常唱伍佰啦！台語歌唱起來比較有港覺」
我用手機接藍芽音響點了首〈浪人情歌〉
他小心翼翼地從第二段副歌開始跟著唱...說實在，還真有幾分神韻。尤其最後一句獨白「偶的生命中，不曾有你」更是完美合拍。
紅燈轉綠，他望著窗外說：
「送走父母後，我就沒在別人面前唱過歌了。他們總盼我結婚生子，可總盼不到那一天。別人家的舊照片偶不敢看，因為那是偶父母的夢想。偶沒路用...」
「人生最怕的不是累，是說話沒人聽。 你喊一喊，沒人回；你唱一唱，沒人聽。 久了，連自己都不想開口。」
到了目的地，他下車前丟下一句：
「謝啦！司機大哥。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聽我唱歌的人。」
我看著他走進昏黃的巷子，
背影被燈影拉得很長，像還沒拆完的夢。
📻 今晚播放中：伍佰〈浪人情歌〉
📍 司機筆記：
有些人的日常是別人的夢想。
夢想成不成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聽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