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
跟著小天出生，我有種舊地重遊之感…
老婆懷孕了，第一胎，我非常興奮。當然，要當爸爸了。但是爸爸都是這樣的，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所以除了興奮，沒有其他確切的感受。沒有踢肚子的腿，沒有噁心的孕吐，沒有味覺的變化。爸爸就只能揣摩，試著體貼，陪著老婆，感受老婆的感受。
10個月，隔著肚皮，還有太空般暗黑的超音波照片，這種感受有點空虛。
但是我知道這應該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當爸爸了應該是這種感覺…
出生了，終於！然後是…
瘦小滿是皺褶的嬰兒、手術房、病床、青屎、餵母奶、月子中心、清淡月子餐、餵母奶、不夠、推回去給護士、推回來餵母奶、不夠、還是不夠…
我能理解老婆壓力很大，但是我承認不能百分之百體會。而做老公的壓力也不小，老婆生小孩身體已經夠疲勞，老公一定要替著承擔一些。
但是手上是我們這輩子第一個小孩，即使讀再多嬰兒百科全書，聽再多朋友經驗談，也從來沒準備好，哪裡知道實際是這樣…
一個多月後，我們帶著惶恐回家帶小孩，擔心從此沒有「推回去給護士」這個條件，我們有沒有辦法應付？
人生就是這樣，沒辦法還是會有辦法，因為沒有退路。
沒有跟別的小孩比較過，但是小天算是敏感纖細，算是愛哭的我想。才兩三個月的他還在習慣我們給他的生活步調模式，幾點該睡覺，幾點起床。這方面我是很嚴格的，規則守得很緊，只是希望他能在固定的生活作息中健康長大，重要的是大人們也可以依循定律安排自己的時間。
但中間磨合的時候，大人們常會在三更半夜聽見嬰兒哭聲中驚醒。
嬰兒總是用盡全力哭，一次小天半夜又哭醒我把他從嬰兒床裡抱起來，他雙頰早哭得通紅，怕吵到老婆，我抱他出去至客廳。
我一直有不服輸的個性，我相信我的擺動我的溫柔一定可以讓他重回夢鄉。我彎起胳臂，讓他當枕頭倚著。我在客廳裡來回地走，對他伊呀唱搖籃曲。記得我搞了好久，一小時候他還在哭。
哭聲充滿當時的房子，我有點累了。
月光透進窗內沙簾，薄薄的光線照著他滿是淚水的眼睛。然後我竟也流了淚。
因為我看見約三十年前，在花蓮中正路上的舊房子裡，鋪著塌塌米的二樓，木床和藤椅，閃爍的日光白燈和黑夜，我看見媽媽的鼻子嘴巴眼睛…
小天，你知道嗎，爸爸跟著你的眼睛重回這個世界。
在我臂彎裡的是我的孩子，此時我們彼此擁有著，此時他的存在感如此強烈。我們彼此擁有一起面對這個世界，這對我來說有種舊地重遊的感覺，雖然場景換了人物變了，但我了解，真的了解，你為何而哭？你讓我體會到三十年前那位注視我的的眼神裡藏了些甚麼？
於是我開始對他說話，輕聲細語的，發自內心的。就這樣，他睡著了。
然後我把她抱回嬰兒床，邊在他耳邊說上今晚我的最後一句。
我會永遠愛你，我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