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讒言釀風波,父子衝突動家法 第一幕,金釧悲劇的餘波與寶玉的感傷
故事從金釧兒的後事開始。
王夫人召來金釧的母親,賞了簪環與銀子,吩咐請僧人唸經超度。 寶玉剛從會見賈雨村回來,聽聞金釧含羞自盡,心如刀割,又被王夫人數落教訓,無言以對。 見薛寶釵進來,他才找到機會溜出,茫然不知去向,低頭嘆息,緩緩走到廳堂。
轉過屏門,卻撞上一個人,喝道:「站住!」 寶玉嚇一跳,抬頭見是父親賈政,忙垂手站好。
賈政見他垂頭喪氣,問他為何如此,又說剛才賈雨村來訪,叫他見客,卻等半天才來,談吐又毫無風采,滿臉愁悶,究竟心中有什麼不滿。
寶玉心繫金釧,沒聽清父親的話,只怔怔站著。
賈政見他惶恐不已,與平日伶俐模樣大不相同,本來無氣也生了三分火,正要開口訓斥,門上人報說,忠順親王府有人來求見。 賈政心下疑惑,平時與忠順府無來往,忙更衣迎接。 【解析:父子間的深厚代溝】 在這深宅大院裡,時機往往決定命運。
寶玉為金釧兒的悲傷是真,賈政的望子成龍也是真,但這兩份「真」撞在一起,卻成了無法溝通的「誤會」。
從大宅門規矩看,寶玉這是不識大體。 父親接待想要攀附權貴的賈雨村,代表的是當家人要肩負起家族榮耀與官場進退;
兒子卻神思不屬,沈溺在自己的心事裡,這在父親的眼裡,便是「頹廢流蕩,不思上進」。 父子對視的那一刻,其實是兩個世界的對視,一個是要硬起心腸扛起家族的現實世界,一個是試圖在紅塵中尋找純淨的理想世界。 誰都沒錯,錯的是這不得不隨波逐流的世間道理。 ************** 第二幕,忠順王府的指控與寶玉的池魚之殃 忠順王府的長府官來府拜訪賈政,直言奉王爺之命而來,說府裡演小旦的男戲子琪官,近日失蹤,城中多數人都說他與賈府的寶玉公子交往甚密。 忠順王特別看重琪官,認為他演戲機敏老成,缺不得此人,因此求賈政轉告寶玉,放琪官回去。
賈政聽了又驚又氣,命人喚寶玉。寶玉不知何事,趕來聽父親怒斥:
「你在家不讀書,卻做出這無法無天的事!琪官是王爺喜愛的人,你竟敢引逗他,連累我受責!」
寶玉嚇得魂飛魄散,忙說不知「琪官」是何人,更別提引逗,說著便哭。
長府官冷笑,說不必隱瞞,問他綁在腰間的紅汗巾子從何而來。 寶玉聽了如五雷轟頂,心想這機密事他怎會知道,怕再說出別的事,只得沒義氣的透露,聽聞琪官在東郊紫檀堡置買了田地房舍,或許會在那裏。
長府官一笑,說去查查,若無果再來請教,便告辭離去。
賈政氣得目瞪口歪,命寶玉不許動,回頭有話問他,送客後怒氣未消。
【解析:情緣皆是孽緣】
看似是一條汗巾的風流韻事,實則是賈府頭頂懸著的一把政治利劍。 忠順王府與賈府(靠山是北靜王)本就分屬不同政治陣營。 寶玉與琪官的交往,在我們看來是跨越階級的知己之情,但在朝堂鬥爭的眼裡,這就是「勾結外人」。 寶玉天真,以為交換汗巾只是結個緣份,留個記念。 殊不知這紅塵中的緣分,往往繫著千斤重的鎖鏈。 那條紅汗巾,繫住的不僅是琪官的耽美之情,更勒住了賈府的咽喉。 賈政的恐懼是真實的。一個沒落的勳貴之家,哪裡禁得起親王府的雷霆之怒? 這一刻,寶玉不再是兒子,而是可能讓家族覆滅的導火索。
我們常說「廣結善緣」,但若看不清世路凶險,這善緣轉眼便成了劫數。 ********************* 第三幕,賈環的讒言與賈政的暴怒
賈政送客回身,又到見賈環帶著小廝在前門亂跑,喝問他去哪,怎麼不管下人的規距。 賈環見父親盛怒,趁機說剛從井邊經過,見一個丫頭跳井淹死的屍身,腦袋泡到腫大,身子泡到粗壯,嚇得六神無主。
賈政震驚,說家中從前都無此事發生,懷疑是執事管家們苛待下人,導致丫鬟輕生,喝命小廝速叫賈璉、管家賴大來查問。
賈環見小廝退走,才低聲說:「聽說寶玉前日在太太房裡想強奸金釧兒不遂,金釧賭氣才投井。」
賈政聽了,氣得面如金紙,大喊:「抓拿寶玉過來!」
又大喝道,若有人敢勸他放過寶玉,乾脆就把家業交給寶玉,自己剃髮出家,免得沒臉去見祖宗。
眾門客見他怒極,忙退出此是非之地。 賈政坐在椅上,淚流滿面,連聲叫下人拿大棍、繩子,關上門,說若有人敢跟寶玉通風報信,就打死。 寶玉在客廳上,聽父親不許他亂跑,已知不妙,盼著有人去母親祖母處報信。
卻只來個耳背的老婆子,誤聽「要緊事」為「跳井事」,就說讓寶玉他自己去跳。
寶玉急得無計可施,終被賈政小廝帶到書房。
【解析:賈環,陰影裡的毒草】
許多讀者,看到此處,非常厭惡賈環的陰毒,但若以慈悲眼光觀照,他也是一株生長在陰暗角落、扭曲求生的可憐雜草。
在嫡庶尊卑森嚴的宅門裡,賈環從未得到過正視與關愛。
他看著寶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心中的嫉妒如野草瘋長。
沒人教他如何讓自己變好,只跟親娘趙氏,學會了如何把別人拉下泥潭。
他這句謊言,精準地擊中了父親賈政的死穴,誣陷寶玉「好色荒淫,逼死母婢」。 這不僅是是敗壞家風,更是可能惹上御史彈劾的大罪。
賈環這顆心,早已被冷落和自卑浸泡得苦澀不堪,他扔出的這塊石頭,既是為了砸死寶玉,也是為突顯明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賈環心裏想的是,你們都覺得寶玉好,我就讓你們看看,他也是一個不成材的貨色。
這種心態,可憐,亦可嘆。 ************** 第四幕,嚴厲的家法與寶玉受苦。
賈政見寶玉過來,眼睛都氣到都紅了,喝命小廝,堵住嘴往死裏打。
小廝們將寶玉按在凳上,舉板打了十幾下。
寶玉從未受此苦,起初疼得亂哭,後來氣弱聲嘶,嗚咽不出。 門客見打得過重,忙勸說不可。
賈政怒道:「問他幹的勾當,可饒不可饒!平日是你們慣壞他,才到這地步,明天他弒父弒君,你們還勸嗎?」
眾人知他氣急,忙找人偷偷去報信。 王夫人聽聞寶玉挨打,忙讓丫頭扶著趕到書房。 賈政見她進來,正是火上澆油,板子抽得更狠。 寶玉早已動彈不得,王夫人抱住板子哭道:
「寶玉該打,老爺也要保重!天熱,老太太身子不好,打死寶玉事小,若老太太有個三長兩短,豈不事大?」
賈政冷笑說寶玉行事不肖,他已成不孝之人,不如今日就結果他,免了後患,說著要用繩子勒死寶玉。
王夫人抱住寶玉哭說,她已年過五十,只剩此親生兒子,若勒死他,不如先勒死她,母子同死,陰司也有依靠,說著放聲大哭。
賈政聽了,長嘆一聲,淚如雨下,頹然坐下。
王夫人見寶玉面白氣弱,綠紗小衣血跡斑斑,解開一看,大腿至臀股間,青紫損傷,哭喊「苦命的兒」,想起亡子賈珠,說若他活着,也不至如此。
李紈聽她哭賈珠,也抽泣起來。鳳姐、迎春、探春等都在旁,賈政淚流不止。
【解析:痛在兒身,苦在父心】
賈政這一頓打,打的是寶玉,痛的卻是他自己那顆絕望的心。 他也是讀書人出身,何嘗不想掙個功名,當個光宗耀祖的當家老爺?
但他能力不足,見識迂腐。外有家道中落之憂,內有子孫不肖之愁,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這一板板打下去,不是恨,是恐懼,是恨鐵不成鋼的焦慮。 他想打醒寶玉,卻不知道,有些靈魂是打不醒的,因為他們本就活在不同的夢裡。 這血肉橫飛的場面,是父權社會下最慘烈表達,我寧願打死你,也不願看著你為家族丟臉。
這是一種多麼扭曲又多麼沈重的扭曲心態。 **************
第五幕,賈母的震怒與風波的平息 正僵持不下,丫鬟報說賈母來了。 窗外傳來顫聲:「你先打死我,再去打死他!」
賈政又急又痛,迎出去,見賈母扶著丫頭,喘氣走來,忙陪笑說天熱不必親來。
賈母怒道:「我沒養出好兒子,找誰說去!」 賈政跪下說,管教寶玉是為光宗耀祖。 賈母啐道:「你下死手打他,他受得了嗎?你說要光宗耀祖,那你父親當年是怎麼教你的?」說著淚流不止。 賈政陪笑說,不再打了。
賈母冷笑說,他不需跟她賭氣,想來厭煩她們祖孫,不如她回南京老家,讓他眼不見為淨。
說著便命下人備轎,要帶王夫人、寶玉走。 賈政跪地謝罪,賈母不理他,徑自來看寶玉。 見寶玉受傷頗重,賈母又心疼又氣,抱著直哭。 王夫人也哭著說,寶玉若死了,叫她將來靠誰?
鳳姐責罵下人丫頭糊塗,命她們快去抬藤椅春凳,將寶玉抬回賈母房裡。
賈政見賈母怒未消,不敢阻止下人的離開。
賈母則說,他打人傷到這地步,命他出去,別看著寶玉死,賈政灰心退出。
薛姨媽、寶釵、香菱、襲人、湘雲等都在,襲人滿心委屈,無處訴說,走出門才問小廝焙茗,寶玉為何被打的原委。
焙茗說琪官的事,或因薛蟠亂說惹來的麻煩。而金釧兒跳井的事,則是賈環告密。
襲人信了八九分,回來見眾人已找大夫替寶玉療傷。
賈母又命襲人,要細心照料寶玉。
【解析:柔能克剛的智慧】
在這生死關頭,我們看見了女性的力量。王夫人平日看似木訥,但關鍵時刻她懂得如何掌控丈夫的弱點。 她不講大道理,只提「老太太的命」和「死去的長子賈珠」。
「賈珠」二字,是賈政心中永遠的痛,也是這個家曾經的希望。 王夫人的眼淚,喚醒了賈政作為父親的理智,也讓他意識到:打死了這一個,另一個也回不來了。
而賈母的到來,則是家中最高權威的降臨。
她用「回南京」這種決絕的姿態,宣示了她在家族中不可動搖的地位。
這不僅是保護孫子,更是一場家族權力的博弈。但在這博弈背後,是一位老祖母對孫子最本能的疼愛。
最後風波平息了,但傷痕已在。
寶玉身上的傷會好,但父子之間那道關於價值觀的鴻溝,怕是永遠也填不平了。 ******* 全回總結:這一回描寫的,並不僅僅是一次家暴,它是賈府外部政治危機與內部繼承焦慮的總爆發。 # 因緣際會的不幸: 寶玉因悼念金釧而神傷,恰逢父親為家族前途焦慮,兩人的情緒頻率完全錯位。
#政治風暴的捲入: 忠順親王府索要琪官,揭開了寶玉無意間捲入政治鬥爭的真相。紅汗巾子成了罪證,讓賈政意識到家族正面臨滅頂之災。
# 人性的陰暗面: 賈環出於嫉妒與爭寵,惡意造謠金釧死因,利用父親的道德潔癖,完成了對嫡兄的致命一擊。
#父權的絕望掙扎: 賈政的暴怒源於對家族未來的恐懼。他試圖用暴力矯枉過正,將寶玉拉回「正途」,卻演變成一場近乎毀滅的悲劇。
#母愛的救贖與無奈: 王夫人與賈母的介入,暫時保住了寶玉的性命,但也暴露了賈政在家中孤立無援的教育困境。
結語:
寶玉受的皮肉之苦,是他在這濁世中堅持自我必須付出的代價。賈政的眼淚,是一個中年男人面對家族衰落的無聲悲歌。
在這場風波裡,沒有絕對的惡人,只有在命運網羅中掙扎、互不理解的親人。
願我們都能在別人的傷口中,看見自己的慈悲;在世事的無常裡,修得一顆寬容的心。

說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