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故事第六十五期

鄭丰「巫王志」

 

多年前聽楊照講安伯托艾可的「玫瑰的名字」。楊照說，這是角色存在歷史最早的「推理小說」。(故事發生在中世紀的1327年)

 

為什麼？因為推理小說既然是推理，就要表示那個「理性」要存在了，才有所謂的「推理」。

而玫瑰的故事這本書故事發生的時代，在中世紀，當時主要的知識系統還是神學，其他所有的學問都建立在神學的系統之下，再更古一點，現在一般所謂的科學理性思考並不存在。

 

也就是說推理小說要存在是要有知識基礎的，而歷史發展限制了知識基礎，所以玫瑰的名字應該是歷史可能發生的最古老推理故事。

 

當然你要說像黃易尋秦記這樣現代人跑到古代去，帶著現代的理性知識系統，能不能寫推理，可以。或最近出的一本「星辰的繼承者」，我是還沒看，但廣告詞是說：橫跨五萬年的太空密室殺人事件。

但這裡所說的最早，是指合於歷史真實情況下的可能，其他種種科幻式想像當然就另外一回事了。

 

那武俠是不是也存在著一個這樣的歷史門檻。

一般認為是在春秋戰國。(視你對俠的定義而論，有定義才有結論。)

 

離題吐嘈一下。

幾年前參加過一本武俠新書發表會，在會場上作者說自己課外研讀了墨子原著，所以得到一個古往今來沒有人發現的結論，就是俠的起源可能是墨家。

他憑著這樣的發現，寫出了一本墨家劍靈到了當世遇上少女的故事(又是一個大叔與少女的故事？!)

 

平心而論小說是還算挺好看的啦，故事大綱是說活在現在的被霸凌少女，某天接觸到了把古劍，古劍裡有個墨家墨者的靈魂，墨者和少女思想交流，順便也教她武學。少女的校園生活也因此發生些變化…… 還蠻輕鬆好看的啦，書名叫「風x鳴x」，不是一套賣得很好的輕小說風動鳴喔，書名是四個字的，只有一本單行本，因為我接下來要吐嘈作者就不好意思直說書名了，怕到時被吉。

 

我有時覺得現代的年輕人真的很敢說，但好像也真的是敢說才會紅。

像最近看到某網紅說，高中讀個幾篇文言文就會排擠掉人的文化插槽。之類很新穎有趣但完全禁不起推敲的浮誇言語。

現在網路上能廣泛傳播的資訊往往都是這類很極端卻很淺薄的東西。有時總會覺得現在資訊流通發達，大多數人卻往往比我小時候資訊不發達時更無知。

這也不能怪那些網紅，真的，人要成功就要變成這樣，敢講敢說才有機會，是不是對的，有沒有層次和格局，有沒有更深一點的觀照反省，這些都是無用之事。

責任真的在讀者自己身上。

 

 

俠的起源可以上推到墨家，在我二三十年前讀武俠論述時就有人說了，雖然都過時到我都忘了是誰說的，我相信這在學界一定不是啥新聞，說不定民國就有人這樣說了(嚴格說來武俠小說從民初開始，更早一點你真的覺得七俠五義和水滸傳和金庸武俠是同一種武俠嗎？)

 

其實風X鳴X這本書本身真的不錯看，只是新書發表會的作者開示真的嚇到我了。

不曉得，或許真的這樣才會成功吧。讚嘆seafood，感恩seafood。

 

言歸正傳。 俠的起源，最古最古大概就是春秋戰國了，墨家存在的時代。

黃易尋秦記，最早也只回到秦朝快統一天下前，遇到最古的俠客是墨家的宗師。

溫世仁沒過世前想完成一套從最古老寫到現代的武俠小說，最早的一部(也是目前唯一完成，其實是溫世仁寫的大綱，其他作者代筆完成)的叫「秦時明月」。也是把最早的俠客推到秦朝時。

 

我記憶所及，有標定歷史年代的武俠作品，最早也就在秦代。因為墨家也只出現在歷史那短短的幾年。

 

巫王志當然不再號稱是武俠小說，故事發生在商代，而且還不是封神榜那個武王伐紂的商朝末年，而是商朝中期。就算不放在武俠小說的系統裡討論，選在這個歷史年代來寫小說本身還是件前無古人的事。

 

看得出來作者鄭丰在對歷史的資料搜集花了不少功夫，我覺得這本身也是巫王記好看的地方。

以前讀歷史課本，中國歷史最早就從夏商周開始，但夏朝是傳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商朝也只是幾句說那時的人很敬祖，有很多祭祀陪葬等等，大概這樣幾句話形容完。 而巫王志則以三本厚厚的篇幅，描繪了一個類似權利遊戲的蠻荒國度，裡面圍繞著商朝王室繼承權而產生的種種故事。描繪出一個離現代很遠，很不一樣的時空環境。這本身題材就很吸引人。

 

而鄭丰在書的開頭作者自述時卻也不忘提出一個問題：在沒有俠的時代，人心裡就不存在俠義嗎？

 

我認為是很好的題旨。

 

但我看到現在還沒有看到對這議題有什麼深入詮釋就是。 全書角色裡，有兩個少年王子曜和小巫算是比較有俠氣的，不過我看的時候反而是覺得這兩個角色有種穿越感，書中描寫的商代是會活祭人的時代，人吃人也不算希奇，特別像王子曜那樣仁厚(就連仁這個知識體系也是後來才出現的？)的人反而格格不入到一種不似當世人的感覺。

 

但總體而論，巫王志題材很新穎有趣，只是寫到第三集，鄭丰的缺點慢慢浮現，這個缺點是很金庸式的(說她是女金庸，這方面倒是十成十的像)，就是會為了故事進行而隨意改變人物原來設定，例如正面的大哥變成自私，兇惡的堂二哥變成正直等等。另外我總覺得鄭丰有點仇女啊，裡面最熱衷權力的，最殘酷有行動力的，以及被莫名可怕的鬼影附身的，都是女人。當然仇女也只是負面解讀，正面解讀就是女性才是真正有行動力的，有感受力，比男人更有為有力的。當然以上都只是我個人不負責任亂講。好不好看各位還是自己去看看。

 

在沒有俠的年代，人心有俠嗎？ 鄭丰自述說這是她想寫的。(當然她應該是覺得有) 但其實作家真正要問的東西都是藏起來的。 我覺得她真正要給大眾讀者的問題是：現代雖然我們沒有真的吃人肉，可是人吃人的事難道還少了嗎？ 現代並沒比商朝文明多少，社會還是階級不公，弱者還是只能被吃。

在這樣的現代，人心裡還有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