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不是單體意志的無限伸張

很多人理解中的專制是︰一個不可動搖，只要最上層的人下命令，全個體制裡上中下遊的人只要不宣告「叛亂」這指令都會如命令實行。好像玩文明帝國或者三國志那樣。

 

現實的專制是︰一群人數上不多，而利益一致的團體（例如王族、貴族、政黨、教會、軍隊等），透過掌握委任公職的權力而集中全社會的權力，體制因為一直能保障這些人的利益和權力而被支持及存在。

 

權力、利益與專制

 

專制並不是一個單體意志的無限伸張，專制還是建基於「群體利益」之上，只是那不是「所有人」的群體利益而已。大家會支持專制，是因為專制同時也在保障自己穩定的權力、收入和社會地位。只要這條件對當事人來說不成立，專制就會立即分裂瓦解。

 

而這些利益一致的團體，往往是源自建立政權時有貢獻的人，讓他們成為特權階級並不是因為當事人的興趣，而是「報恩」，比方說政黨或者軍隊，別人流血流汗幫你打江山，結果就是要在成功的時候把成果分享給他們。例如封地，授田，地產，戰利品等，不然軍人為甚麼要打仗？

 

專制可以從特權階級中，一群打倒另一群，或者特權階級本身隨著時間慢慢被不同思想和利益團體滲入，進而分裂。但特權階級不是你說要踢走他們就能踢走的。權力不是你說交給誰就誰，你敢亂動別人的「報酬」，結果就是你第一個被踢走。

 

為了維持權力，很多事情是必要的，問題是，維持權力本身是否必要？

 

背後的邏輯是，沒有這樣強大的權力，世界就會亂，所以必須維持一個巨大的權力，避免世界變亂。但令世界變亂的人，通常就是想要掌握更多的權力的人，所以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換句話說，所有政權都不是善男信女。

 

自己的國家的統治者，和外來的干涉者，都是一樣。沒有分別。不會因為他在統治你，就變得比較親。沒有這回事。對我來說，雙方都是陌生人，都可能是盟友，可能是敵人。只要我們有「價值」存在，所有利益相關的人都會來干涉，這跟民不民主沒有關係。

 

民主、專制的互斥與「相容」

 

專制和民主之間有一條很明顯的分界，而且是兩者互斥的。

 

如果一個人心底裡認為，人民屬於國家的，而國家則屬於某個定義下的菁英，只有少數最聰明的人（不論這是否客觀事實），才有能力和資格去看到正確的事情、其他人全是盲目的蠢蛋，那麼，那個人就算生於民主社會，最終他也會認同專制。

 

如果一個人心底裡認為，國家是屬於人民的，而菁英也不過是凡人，他們在個人而言也許有專業所長，但是沒有一個單一的個體，有能力知道最正確的方向是甚麼、最正確並不存在、再聰明的人都有錯的可能性、我們能選取的並非最正確而是最少人反感的方向，那麼，即使那個人生於極權社會，他未受任何民主教育，他早晚也會產生民主或類似民主的思想。

 

所以即使有一個民主制度，也不會妨礙希特勒的產生。當一個社會普遍相信大家都是愚蠢的、依賴菁英的話，這個社會無論在甚麼制度下，都必然走向某種專制。

 

專制主義者不反對參與一個有選舉、但是他們認同的菁英永遠勝利的政治體制。而那就算有選舉，也跟民主沒甚麼關係。而最理想的是，他們也可以對外宣稱他們有選舉、有民主，只是那是一種「和別的國家不同的民主」而已。專制只能夠指導一群不清醒的民眾去依自己的方向做事，卻使民眾更為沉醉於不切實際的國家主義當中。

 

當一個社會普遍相信大家都是愚蠢的、必須依賴菁英，必然走向某種專制。

 

專制體制下的民族大旗

 

「民族主義」本來就是為了「分裂多民族帝國」而產生出來的思想，換句話說，民族主義等於分離主義。

 

這是我一向都不說「中華民族」的原因，我覺得這是一種欺騙，總會有人了解到這概念本身的矛盾。我寧可開宗明義的說，我們之所以應該是兄弟，是因為我們都繼承了古中華文化的美好遺產，而因為這種遺產令我們更能互相理解，文化上大部分共融，而使平等合作變得可行而且合理。

 

我從來都沒有用「民族」這個大旗，去申張別人必須要跟我成為盟友、服從我們的命令，我認為這不是王道，而是霸道。我認為同樣繼承中華文化的其他人，並沒有必須服從的義務，但如果我們相信中華是美好的文化，則大家一直繼承了足夠合作的義理和感情，而不是宿命與義務。

 

特別是，當把這說成是宿命論、義務論時，最後的結果，就是很多人要無條件的貢獻自己的財產和故鄉，最後自身的尊嚴卻被出賣和摧毀，然後淪為某些權力者令人側目的巨大利益。因為我們對貧者和弱者講他們無條件的奉獻，而對強者和權力者，則不斷鼓吹他們神化式的偉大，我對此抱很大懷疑。

 

若人與人是平等的，人應該自願和在對對方有情下，與其他人類合作共存，而不是運用信仰的大旗去壓迫他人成為自己的手下。

 

若愛國是一件善事，則行善不欲人知，因此，所有高調的愛國都是偽善。因為這世界有「統治的權力」這種美好的誘惑。民族只是爭取這種權力的藉口。

 

打爆共產黨不等於結束專制

 

一個政黨會變成怎麼樣，到頭來還是看裡面有些甚麼人和甚麼想法，任何一個政黨灌進了一堆憤青之後，不論他本來是甚麼，最後都變成一黨專政的法西斯。

 

畢竟沒人在意自己加入的是不是共產黨，大家在意的是用甚麼方式令自己可以自動被視為偉大光明正確。又或者在意的是怎樣可以在不需要取得當地人的信任下，擁有某地的權力，又或者在意的是怎樣將一堆意見打成「有些想法無論如何都需要消滅」，有這樣的人就有這樣的黨，至於那個黨本來的意識形態怎樣都沒有重要性，有絕對的權力就可以將東西曲解。

 

就算將來有一天你打爆了共產黨，建立了一個，比方說中華聯邦吧？如果人沒有變，權力架構還是中央集權，大家的想法還是覺得「有些想法是大逆不道」的話，那麼玩到最後還是會變成內容相同的東西。名字不那麼重要。

 

就算共產黨下臺了，構成這政權的人、態度、文化和行事方式還是留存。它會重新形成另一個不是共產黨，但是行為上卻沒有很大分別的新力量，然後問題沒有解決過。與其說是文化決定論，不如說是，重點根本不在於擊倒誰，邪惡就像霉菌一樣，只要你的環境適合它成長，你把那東西洗掉之後還是會重新長出來。共產黨只是一個結果，而不是一個原因。共產黨也是慢慢演化成今天這樣，而不是一開始就是這樣。

 

一個建立良好的社會的方案中，固可摒棄他們，但說消滅共產黨就能建立良好社會則不然。共產黨並非唯一專制或者殘暴的政權。在共產黨之前會有這樣的政權，共產黨消滅之後還是會有。以俄國為例，共產黨之前的沙俄，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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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只是常識】

本文整理自《華人的公民教育手冊》；系列將持續在SOSreader更新發布。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