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夢土通知我》【五】當聖者踏步前行050

 

 

歪歪和宋仔開始經營按摩館不久，就遇上外籍看護輾轉找上門來尋求協助。歪歪會把人安置在店裡工作一段時間，等存夠了錢，宋仔再利用自己的舊時人脈把他們送回國。

 

在按摩館裡工作，有店裡的制服可以換穿，晚上也可以直接在店裡過夜休息，對這些不大適合出門的脫逃移工而言十分方便。到店裡求救的移工全都承受了雇主的不堪對待──被亂扣工資、超時工作、限制人身自由，有的身上還有鞭打的痕跡。這些虐待移工的雇主或許不會受到法律制裁，但他們的行為卻是很實際的邪惡。

 

有些脫逃移工的護照仍被扣在雇主手上，沒法子經由正常管道出境，是故宋仔做的事嚴格說來並不合法；我知道，這是宋仔剛才突然想到我可能是警察、升起戒心的原因。

 

按摩館開業至今，宋仔和歪歪已經協助過近十名脫逃移工，宋仔認為，阿嘉莎可能在外籍移工之間聽過一些傳聞，手上又有宋仔的聯絡方式，所以才會直接提問。

 

「所以你答應了吧？阿妮絲在哪裡？」在阿嘉莎筆記本上看到阿妮絲的名字，已經是近一週前的事，現在我們找到了一個可能見過阿妮絲的人，安帛提問的語氣透著急切。

 

宋仔和歪歪互看一眼，歪歪站起身來，「接下來的事，我請阿妮絲告訴你們。」

 

 

8.

 

 

「這位先生是送阿嘉莎去醫院的人，」歪歪對阿妮絲道，「坐吧。」

 

「謝謝。」阿妮絲低著頭發出小小的聲音，不知道謝的對象是歪歪還是我。

 

阿妮絲的身高與歪歪差不多，膚色較淡，也比較豐腴，不過不像阿嘉莎那麼肉感。那晚抱著阿嘉莎衝到醫院的情景忽然湧進腦海，我感到心臟微微刺痛。

 

「她就是這樣，所以被雇主毛手毛腳也不敢說，」宋仔看看坐在單人沙發座的阿妮絲。

 

「找誰說啊？」歪歪靜靜地反駁。

 

「也對；」宋仔抓抓頭，「幸好遇到阿嘉莎。」

 

 

菲律賓的中學要讀四年，接下來是四年的學位制高等教育，阿嘉莎和阿妮絲是中學同學，在這八年間成為好友。畢業之後，阿嘉莎選擇到這城工作，阿妮絲則在當地工廠找到一份差事，兩人仍然保持聯繫，阿嘉莎結束工作回國時，約阿妮絲見面敘舊，阿妮絲聽著阿嘉莎的異國見聞，一方面覺得頗為嚮往，一方面又因個性問題，覺得有點可怕。

 

阿嘉莎第二次到這城工作後沒多久，阿妮絲上班的工廠就無預警倒閉了。

 

 

「那個工廠因為經營不善，所以賣給另一家到菲律賓投資的企業；員工們本來還在慶幸，沒想到新老闆接手後不到一個月，就忽然宣布結束營業，把廠房和機器轉手賣光，沒理會員工的狀況。」宋仔補充，「我後來才知道，那個接手的投資者，還是這城裡有名的商界人士咧，真是丟臉。」

 

「所以妳才會想到這城工作？」安帛問。

 

「我和阿嘉莎曾經夢想要一起寫小說；」阿妮絲點點頭，細聲細氣地道，「我想，如果和她在同一個城裡工作，或許可以重新開始討論這個夢。」

 

「問題是，」宋仔道，「那時想到這城工作，已經不大容易了。」

 

 

根據阿妮絲和宋仔的描述，阿嘉莎樂於與人親近，也容易讓人卸下心防、打開話匣子，所以總能聽到很多人生故事，而阿妮絲比較安靜，喜歡獨自寫作，所以兩人原來打算合作，由阿嘉莎提供素材、阿妮絲動筆撰寫。

 

我一面聽著，一面想到，倘若阿嘉莎的個性容易交到朋友，那麼雖然雇主宋太太有諸多限制，但她的確仍然可能在外籍移工的生活圈裡，聽到關於宋仔可以提供協助的傳聞。

 

不過阿妮絲打算到這城工作的時候，因為時局不同加上政策修改，大多數仲介公司已經將召募移工的業務重心轉往印尼等鄰近國家。阿妮絲找不到「勞偉會」，也找不到其他仲介，東問西問，最後才找到一家仲介可以處理。

 

 

「她找到的那家根本不是合法仲介，」宋仔道，「她直到上船時才發現不大對勁，還能順利到這城來，算是運氣不錯。只是到了這城，雇主看準了她是走偏門進來的，扣住她的護照、限制她的行動，後來看她逆來順受，喝了酒之後還開始對她毛手毛腳。」

 

「沒聯絡阿嘉莎？」我覺得疑惑。

 

「我到這城時沒有手機，雇主也不准我用電話，沒法子聯絡。其實我在菲律賓時就該先找阿嘉莎問問的，只是……」阿妮絲搖搖頭。

 

「只是她想給阿嘉莎一個驚喜。」歪歪替阿妮絲把話說完，補了一句，「傻孩子。」

 

「到這城幾個月後，阿妮絲才趁著雇主全家旅遊的機會，得到一天休假。」宋仔道，「她身上沒錢，在捷運地下街亂逛，居然遇上了阿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