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經理,」我抬頭問,「外籍看護工作期滿出境後,我要怎麼再聘雇他?」
「你是說要雇同一個外勞?」就算我的嗓音嚇人,業務經理也很鎮定地沒露出任何異樣表情,「現在雇主其實可以直接續聘,如果這個外勞的工作狀況你覺得滿意,直接續約就好了。」
業務經理解釋,原來的法令規定,外籍勞工的工作期滿,就必須強制出境至少一天,大多數的雇主會先談妥新的外籍勞工,直接頂替職缺,避免原有的工作進度中斷,也有些外籍勞工會選擇先回國一陣子,等需要工作賺錢時再重新申請入境。在這種情況下,再度入境的外籍勞工被先前雇主重新雇用的機率不大。
「直接續聘的對象主要針對已經在這城有工作經驗、和雇主合作愉快的外勞,不過時間到了,外勞還是要先出境再入境;」業務經理壓低聲音,「其實從前有些雇主會利用關係鑽漏洞,或者乾脆欺騙不熟法規的外勞,要他們非法留下,造成很多麻煩咧。」
「其實我們認識阿嘉莎的雇主;」安帛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聽出業務經理的回答與宋家夫妻有點出入,「他們提過,他們請貴公司幫過忙,重新聘請阿嘉莎。」
「有這種事?」業務經理一愣,「我怎麼不知道?」
「他們沒找你幫忙?」安帛問。
「沒有;」業務經理搖搖手,「我沒經手過阿嘉莎的仲介。要不是她的雇主通知我們公司,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
唔?
宋家透過「勞偉會」想要重新雇用阿嘉莎的時候,阿嘉莎已經離開這城,回到菲律賓。這表示「勞偉會」裡接下宋家委託的某人,曾經直接聯絡過阿嘉莎,可能和她比較熟稔,加上眼前的業務經理也姓宋,所以我才認為阿嘉莎口中的「宋先生」,講的也可能是這位宋經理。
但宋經理說他不認識阿嘉莎。
「對了,」業務經理想了想,「先前我調出阿嘉莎的資料時,注意到她這次入境的時間是兩年前,那時我剛接手菲律賓方面的事,所以你們說的那事,公司可能是請之前那個同事幫忙辦的。」
我抬起頭,「也姓宋?」
業務經理和安帛同時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3.
送我們出門的時候,業務經理明顯鬆了口氣。
雖然我們問了一大堆「勞偉會」的相關業務,但他應該已經察覺,我們並不打算委託仲介外籍勞工。
我們只想問與阿嘉莎相關的事。
「勞偉會」已經把阿嘉莎的資料交給警察,我們還來問東問西,所以肯定不是警務人員;但我們沒有明說來意,繞著圈子才問起阿嘉莎,所以肯定不是宋家聘來調查這樁案子的偵探之類人物──話說回來,阿嘉莎已經死了,有哪個外籍勞工的雇主還會費事找人查問她的事情?雖然安帛看起來是個安善良民,但業務經理一定注意到了我臉上用運動型墨鏡也無法完全遮蓋的疤痕,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阿嘉莎的死和牽扯了黑幫勢力,而我們是被組織派來確認還有沒有其他人與她有關的幫派分子。不過就算真是如此,我們為什麼不明著撂話威脅,要拐彎抹角地禮貌發問呢?
業務經理的心裡一定很困惑吧。
或者業務經理根本沒想這麼多,只是直覺地認為我們會帶來危險,能不惹什麼麻煩地把我們送出門就已經謝天謝地,什麼都不想多問。
業務經理怎麼揣度我們的來意其實不重要。
「勞偉會」的名字讚頌著勞工,但在他們眼中,阿嘉莎這些外籍勞動者與「偉大」根本毫無關聯。外籍勞工活著的時候,是可以替他們賺進仲介費用的商品,如果死了,就是他們完全不想沾惹的麻煩。
所以業務經理很乾脆地把經手宋家業務的同事資料拿了出來。
我現在正要去找這個人。我相信他就是阿嘉莎的「宋先生」。
阿嘉莎在彌留之際還想到這個人,他們之間絕對不只是勞工與仲介的關係。
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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