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那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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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羽踩著樓梯,一步步往下走……
「支開店員,我要單獨和妳說話。」男孩,不,男子在她耳邊輕聲說。她感覺冰冷的槍口抵住她的腰椎。
「巴洛克,你先去羅老師家收書,門口請掛上休息中的牌子,我和這位先生有事情要談。」
「喔,好。」巴洛克看了一眼南宮羽,再瞄了一眼元玦,彷彿察覺到什麼似的,稍稍遲疑了一下,隨後拿起車鑰匙,快步離開書店。
「好久不見!妳跟高中一樣留短髮,我還以為長大後的妳會留一頭飄逸的長髮呢!」男子見店員離開,立刻收起手槍,面露笑容。
「元玦,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已經失去聯絡很多年了,生活沒有交集,彼此也沒有共同朋友,我不知道有哪件事足以讓你拿槍威脅我?!」南宮羽不敢相信,再度與少女時代的男神重逢,竟是這種恐怖的場面?!
「近年發生十一件偷書案,被偷的都是極為貴重的珍本書,我負責追蹤調查。」元玦遞給南宮羽一張名片,上面印的單位是「魅影偵探社」,頭銜是社長。
「為什麼來找我?」南宮羽本能警戒著。
「因為妳有一本《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而它正是被偷走的那十一本書之一。」元玦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被偷?你憑哪一點確定呢?」
「委託人說被偷就是被偷,我拿了錢就該辦事,儘早物歸原主。」
「抱歉,書店沒有賣首印本,當年塔爾奇奇自費出版時,只印了六十六本,市面上難得一見。」南宮羽想起前陣子帶著《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的男子,今日的遭遇會不會跟他有關?
「書店沒有,可妳有,我記得當年我們一起讀過。」
糟了!南宮羽暗想。當年不該因為崇拜他,而與他分享那本詩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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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十一年前,向來沈靜的南宮羽習慣以文字說話,抄詩、寫詩夾入厚厚的信件,郵寄給元玦。信內容總是敘述學校生活、社團活動、打工趣事……把單純多愁的十七歲說得彷彿一部章回小說。抄錄的詩以抒情為主,更多的是她清清淺淺如湖面漾開漣漪的詩句。若有機會出遊,也僅是欣賞一齣電影或到海邊看夕陽,然後陪元玦走長長的紅磚道,以堅定的步伐銘記如火的青春。
他們之間始終有一道隱形牆,不是不可跨越,只是兩人一直把那片模糊地帶當作純粹孤獨的實驗室。在南宮羽眼中,元玦是完美的化身,是顯微鏡底下放大幾百倍的幻影,元玦的優秀讓南宮羽不知所措,不知該以何種心情與他並肩而行。而元玦始終無法瞭解南宮羽的思緒,以為她的眼神不曾留戀自己的身影。
兩人在微妙的氣氛裡平衡相處,連信件也越來越像家書,語氣極為日常,偶因季節交替而夾一片花瓣或一片楓葉,除此之外,便放任心靈的水霧,往青春的谷地漂流,人在其中,忽遠忽近。
猶記得參加元玦學校的校慶,校園內設置許多花卉攤,元玦正跟南宮羽介紹學校的老建築時,突然,衝出兩位學姐,其中一位手上捧著紅玫瑰,對著元玦說:「買一束花送她嘛!」元玦瞄了南宮羽一眼,隨即問那兩位學姐:「有沒有紫玫瑰?」其中一位學姊馬上從攤子上拿過來。陽光耀眼,照得人睜不開眼,南宮羽羞得真想拔腿而跑,卻只能傻傻地留在原地,像一顆暈眩的陀螺。
隔月,元玦的生日到了,南宮羽用自己打工的薪水替他挑一件淺灰色毛衣,很慎重地包裝好,想給他一個驚喜。兩人約在南宮羽的打工處,說好等她下班,一起吃晚餐慶祝。孰料元玦不小心搭到總站,再搭回時已遲到兩小時。他緊張地抵達碰面地點,卻發現南宮羽已離開,只見一位陌生女孩安安,鐵青著臉瞪著他。元玦正想開口詢問,安安卻搶先把他臭罵一頓。
這段後續情節南宮羽並不知情,當時,她等了一個多小時,陪在一旁的同學安安氣呼呼地說:「我看他根本不把你們的約定當作一回事。」南宮羽看看錶,再不回家就超過門禁時間,只好拎著難過的心情搭公車返家。而安安卻留在那兒等,她心裡已盤算好要狠狠地訓斥元玦。
元玦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安安臭罵已難堪,沒想到竟還從安安口中得知南宮羽一直喜歡著自己,這雙重震驚來得突然,讓元玦心亂,脫口說:「她不是把我看成普通朋友?」
安安冷冷地說:「你是白痴嗎?」
第二天到學校,南宮羽聽安安說完後,著急地打電話給元玦:「我同學是刀子口豆腐心,沒有惡意,請不要介意。」
元玦沉默好一會兒,然後問:「她說的是真的嗎?妳……喜歡我?」
南宮羽深呼吸:「我同學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沒那回事。」電話兩端倏地沉默,彷彿冰封久久,連一個嘆息也無法順利呼出。
後來,南宮羽還是將淺灰色毛衣送到元玦手中。再見面時,兩人都有點尷尬,好像維持平衡的支點位移了。
「我想跟你分享一本我喜愛的詩集。」南宮羽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從包包拿出《塔爾奇奇詩選》。
「好啊!要不然妳朗讀一首來聽聽。」元玦立刻躺在公園的草地上,望著天空。南宮羽坐下,打開詩集,開始唸:
整個下午
花樹和雲朵對視
時間,翻滾而過
她的眼神落在藍色中央
這種漩渦
只有一首詩真實發生
整首詩
花開與天藍瞬間觸及
夢,狂想著蜂蜜
他的雲朵在未竟的絮語流浪
不問明天
整個下午渴望永恆
元玦微笑聆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恰好的夢,活脫脫是南宮羽心目中的頭號男神。
或許,對少女南宮羽來說,距離兩三步,安靜地看著元玦,就是當時所能給得起的,最溫柔的姿態。
然而,人與人之間總因一句話覺得親,而慢慢靠近;也總因一句話不夠妥貼,而慢慢疏遠。其中有多少流波滔滔,難以解釋清楚,有時連歲月也無能為力。
終於,南宮羽的十七歲結束。
男孩,女孩。左邊,右邊。漸漸斷了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