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提專題】影響整個馬雅世界，世紀帝國卻寫錯他的名字

今天，在說到是哪位大人物被寫錯名字之前，我們要先來聊聊四世紀中期雙「提」之間的恩怨情仇。

所謂雙提指的是墨西哥市附近的提奧蒂華甘遺址（Teotihuacan），以及瓜地馬拉佩藤叢林（Peten）的提卡爾（Tikal）。前者在當時是中美洲世界的第一強國，後者則是正在崛起的馬雅城邦。隨著考古的進展，研究者對於這兩座城市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感到困惑。

原因來自許多相互衝突的文物。在馬雅文字尚未破譯的時代，研究者透過解讀文物上的圖案，推測馬雅文化與歷史的面貌。例如，研究者發現了下面這個描繪提卡爾與提奧蒂華甘關係的陶器圖像。

在這個圖像中，我們看到一群商人與戰士，從右手邊提奧蒂華甘風格的神廟建築，走向馬雅式的神廟建築。馬雅式的神廟建築旁，還刻畫著幾個模糊的馬雅人，似乎是要迎接這群來自提奧蒂華甘的訪客。這當然不是說提奧蒂華甘與提卡爾是鄰居，拜訪就像走廚房一樣簡單。

其實，這樣的圖像，是中美洲古代文化常見的藝術樣式，以隊伍與不同風格的建築，表示人群的移動。所以，有些早期的研究者認為，或許提奧蒂華甘與提卡爾之間，可能是盟友的結盟關係。兩者之間的關係，綜合考古發現，可能自三世紀就開始了。另外，我們也在提卡爾發現了一些提奧蒂華甘式的建築，更加證明兩者之間堅定的友情（？）。

不過，故事總不可能這麼美滿。

提卡爾的31號石碑，正在挑戰我們的看法。我們在31號石碑上，看到一個提卡爾的統治者兩旁，站著兩位穿著提奧蒂華甘風格服飾的戰士。他們頭上帶著提奧蒂華甘風格的頭盔。手上則是拿著裝飾有提奧蒂華甘戰神特拉洛克（Tlaloc）的盾牌。手上的武器，則是墨西哥中部著名的擲矛器—— Atlatl。 Atl-atl，一次可以發射多隻長矛，同時，擲矛距離也可以提昇兩倍左右。為什麼這名戰士會出現在提卡爾，則讓研究者倍感疑惑。難道兩者之間有著軍事的結盟嗎？

1980年代，我們對於馬雅文字的解讀，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大部分的石碑得以被解讀。同時，我們也逐漸發現，馬雅文字除了記載曆法與宗教儀式以外，也記載著城邦之間的恩怨情仇、和戰關係。

在這大使先科普一下，基本上提奧蒂華甘城是沒有發現文字記載的，也就是說一個十萬人的大城市，可能沒有使用文字，而居然能夠順利運作。今日，我們對於提奧蒂華甘歷史的認知，文字資料全部來自外部，例如馬雅世界就是一個重要的來源。

於是，考古學家開始用銘文的途徑，來解決提奧帝華甘與提卡爾之間關係的謎團。

根據銘文記載，一名稱為 Siyah K'ak 的將軍在西元378年1月31日，抵達提卡爾城。過去，我們無法真正解讀銘文，只能望文生義，稱呼 Siyah K'ak 為「冒煙青蛙」（Smoking Frog）。對！就是那位出現在《世紀帝國II》的冒煙青蛙！其實他的真正名字叫做 Siyah K'ak，意思是「火之生」（Fire is Born）。

隨著銘文解讀範圍的擴大，我們發現火之生不僅出現在提卡爾，在 Naachtun、El Peru 和 La Sufricaya 等遺址也有紀錄 Siyah K'ak 的行蹤。Naachtun 的 24 號石碑在2014年解讀完成，上面記載其統治者成為 Siyah K'ak 的附庸。附庸在馬雅文字中稱為Yajaw（君主則稱為Ajaw）。

而 El Peru 遺址距離提卡爾大約 78 公里，根據銘文證據，Siyah K'ak 抵達了 El Peru，與統治者 Kinich Balam 一同舉行聖火儀式。有關這個儀式的內容，目前還不甚清楚，不過，這個儀式代表兩者結為同盟。火之生被稱為「來自西方的君主」，這個稱號後來也成為古典期（約250-800 C.E.）一個崇高的統治者稱號。

因此，圖像越來越清楚了。

根據提卡爾的石碑記載，在火之生進入提卡爾之後，原本的提卡爾統治者大豹爪（Chak Tok Ich'aak）「進入水中」。所謂的進入水中，其實是一種隱喻。在馬雅文字中，有許多的隱喻。「進入水中」，不是大豹爪去游泳，或是大豹爪溺水。而是死亡的一種比喻。

讀到這裡，研究者忽然發現，提奧蒂華甘與提卡爾在這不是盟友關係。而是，敵對的征服者與被征服者。火之生可能以 El Peru 為基地，最後在 378 年 1 月 31 日征服提卡爾。在處理掉大豹爪後，火之生監護一位來自提奧地華甘的王子，卷鼻王（Yax Nuun Ahiin）繼位。一般相信，他的爸爸就是提奧地華甘的統治者擲矛者貓頭鷹。自此，提卡爾由來自提奧帝華甘的王族統治後，發展越來越興盛，逐漸成為馬雅世界的強大城邦。

考古學家再進一步擴大研究的範圍。提奧帝華甘對提卡爾的征服，可能影響了整個馬雅世界。另一座馬雅城市科潘（Copan）王朝創始者 Yax K'uk Mo' 就是在西元 426 年繼位。他宣稱他與「火之生」有密切的關係。但是426年，距離火之生抵達提卡爾的376年，已經將近50年。我們很難相信在這個時候，火之生還活著。

從柯潘出土的 Yax K'uk' Mo' 塑像，眼睛帶著護目鏡，這是標準提奧帝華甘的風格。他死後葬在一座具有墨西哥谷地風格的建築物中，這些都呈現科潘與提奧帝華甘之間的關係。

不過事情總沒有這麼簡單。考古學家以穩定同位素分析 Yax K'uk' Mo' 的骨頭，發現 Yax K'uk' Mo' 不來自提卡爾，也不來自提奧地華甘，而是來自位於今日貝里斯的卡拉柯爾（Caracol）城邦。看來，問題只會越來越複雜了！

一般來說，我們現在不認為他與火之生有關聯，這可能只是想要用火之生的威名，來加強自己的地位。就好像屁孩總是喜歡說他認識哪個大哥一樣。不過，也可以想見火之生在馬雅世界大尾的程度。

從這些發現可以知道，圖像與文字的結合，豐富了我們研究歷史的途徑。這種結合兩者的方法，是馬雅研究的重要途徑之一。同時，新的發現以及新的方法，也總能推翻我們對於馬雅文化舊的看法、學說。就像《世紀帝國II-征服者入侵》推出時叫做「冒煙青蛙」的 Siyah K'ak ，我們過了幾年就幫他正名了。

這樣子不斷變動，就是馬雅文化研究相當重要的特色，這也讓大使有源源不絕的題材，可以一直跟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