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歸位。
—
一切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正當我在一個禮拜後某個早晨,準備出門,在一個極其舒緩而日常的片刻突然興起這個念頭同時,我發現衣櫃裡多了一件灰背心。
然後是下個月房東來敲門,我才又紮紮實實地被提醒,一個月過了。
房東彷彿是對任何人(或非生物?)都能夠滔滔不絕的物種。她用說溜嘴的語式跟我說,欸,你上次那個金漂撇的同學啊,無意義地放低音量,後來還約阮家妹妹出門看電影喔。真的喔。
直到她走了我才發現她這個月少算了一千。
於是這些錢我拿去買丐幫滷味,整整又吃了一個星期。因為我總會心心念念想起房東與她的人生,所以我每天點一份高麗菜,30塊夠貴,然後拗老闆放很多很多九層塔,薰得滿房間都是濁濁滷水的蒸汽和味道。
我也慶幸從沒提起我在屈臣氏巧遇她女兒拿一包驗孕棒結帳的事。
—
後來就有電話來催第三本書的稿。我的鼻翼開始莫名發癢,也不知道能不能怪給季節的變換,或者作息不正常。
—
我們有不再聯絡的默契。只有一件事,幾個月後的某天我還是忍不住用LINE問了他。他說不是,他知道那天電腦沒鎖,但他不曾開過。
其實早在泰北,他就知道了。
坐在螢幕前我把桌面所有東西摔到地上。遲早你會有破綻的。你是那麼輕易、源源不絕、唾手可得,什麼都還沒開口就有人急著答應。算什麼。
我以為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訊息。
—
一定會有什麼破綻的。每個失眠夜對著整片安全的黑暗,我反覆念著。你享用這個世界像一頓吃到飽,總有天要失手,奉還代價。
我就抱著這念頭在城市裡,一天一天。
然後我等到了。
—
皓杰這一跤可跌慘了,同時把我毀了。新聞報導沒預備就出來,嗜辛羶的八卦記者色情網站薄薄馬賽克處理,內文卻是寫得鉅細靡遺,好大一面。全世界都在找我,沒有人找到,我把自己關起來、鎖起來,食物吃完了就不吃,沒水了就不喝。
不管想到什麼事眼淚都能大量流下來,那是幾天前的事了,現在的眼睛乾得發痛,我覺得自己好髒。那算什麼!我一步步維繫的自己!
他又密我了。他說他想跳樓。
我不能停止地哈哈哈大笑起來,我在嘲笑他,現在就像一個無助崩潰的孩子。他曾做什麼事都那麼愜意、隨手、好看。他也不過這樣。
他好慌張地解釋,他在軟體上認識了一個誰誰誰,對方不斷講那些好聽話哄他、勸誘他、引著他。那天他也喝多了,說什麼都亂了分寸,東西被拿也不記得……突然淚水又流下來了,我好榮幸,那對方究竟是什麼無懈可擊的貨色,沒關係,都沒關係,這世界本來就是這樣,佳餚糟蹋劣菜,生生不息。他一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真的對不起。
我攤臥床上,動也動不了。我什麼都想不到,只想到當初那個悖禮忘義的時間點,我記得的是打開門,那晚沒有阿基里斯,也沒有雅典娜,只有奧林匹亞赤條條海克力士於我眼前佇立,那純屬健康的螢光無限擴張,吞噬了整個世界。
我沒事
你不要衝動
我竟就這麼傳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