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私語〉不再等待

許久以前，那年生日的那一天，我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是一個決定。

我決定不再等待。

回想起來，我似乎一直處於某種等待狀態。等著與某個人相遇，等著某個美好的緣份發生，等著某件重要的事經過我的人生。

我深深地相信，就像我的等待一樣，一定也有某個人在某個地方等待著我。當我們遇見彼此的時候，天空裡將有煙花綻放，我的人生也將有真正的開始。

然而在生活裡，我一向不喜歡等待。為了不等公車，我自己開車；我也從來都與門口總是大排長龍的有名美食絕緣，那樣的排隊枯等對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年少時讀到鄭愁予的詩：「........而金線菊是善等待的。我想，寂寥與等待，對婦人是好的。 」我就心想，金線菊真是一種可憐的花啊，還好我不是金線菊。

可是我卻一直在等待某個人出現，等待某件事發生。我一心一意地以為，那必然是註定的人，那也將是一生一世的事，我們之間沒有眼淚和爭吵，沒有背叛與傷心，沒有別離，只有天長地久，只有永恆。每個早晨，我會和那個人一起迎接朝陽；夜晚來臨的時候，我將與他一起仰望星光。

在那漫長的等待裡，我確實與一些人相遇，但後來才知道那些人都不是「那個人」。也確實有一些緣份發生，可是過程並沒有我想像中的美好。是的，煙花是綻放了幾朵，但熄滅之後的天空更黑暗寂寥。是的是的，確實有些重要的事經過了我的人生，然而最後的結果只是令人心灰意冷而已。

每一回，我會長歎一口氣，把心裡的灰燼清一清，把門前的落葉掃一掃，然後繼續等待。

可是也繼續那個相遇，發生，然後心灰意冷的過程。

更多的失望是好的，因為當失望累積到一整個籃子都裝不下的時候，我終於告訴自己，唉唉，夠了，不等了，一切的等待到此為止了。

也許只是白等，也許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也許這個世界上真有這麼一個人，卻在遙遠的他方。

好吧，不管那個人是否存在，我想，我都該對自己好一點，與其期待「那個人」，我不如更愛自己一些。

於是我決定了，不再等待任何人。無論那個人是否存在，會不會出現，都無所謂了。把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我把祝福送給自己，當成一份日禮物，一個對自己的承諾。不再等待。

不再等待，我的眼眸不再處於對著遠方瞭望的狀態，終於可以把注意力放到眼前來。如此，我開始知道，什麼是活在當下。

不再等待，天地從此鬆開。等待往往帶著一種淡淡的焦慮，讓人緊繃，把等待從生命中除去之後，我的人生也就不一樣了。如此，我也開始明白，什麼是為自己而活。

沒有了那個虛設的他人，自我的存在才鮮明了起來。

於是我寫下這樣的句子：

「當不再等待別人，也不再期待永遠，才終於有了從容與淡定，有了千金難買的自在。」

從此以後，我反而更能在靜心之中等待某些時刻，並且享受那種感覺的美好，例如將一束含苞的玫瑰插在水瓶裡，等著花開；例如把一碗湯圓放入滾水中，等著它們熟了之後一一浮起來。那樣家常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正在好好地過日子。一個人安靜地看花，一個人悠閒地吃著一碗灑了桂花的芝麻湯圓。每個早晨，我迎接朝陽，每個夜晚，我仰望星光。一年四季，我感受春夏秋冬的流轉。我是如此喜愛一個人的靜心時光，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喜悅、寧靜與自在，像那首詩裡寫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於是我總算懂得，我的人生從來不曾因為缺少某個人而有任何缺憾。

我也終於明白，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與我天長地久，那個人就是自己。

親愛的，但願你能在我的文字裡，看見自己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