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31|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森林的人

「你每次去森林，一次都會待上多久？」「幾天，幾周，或甚至到月都有可能吧，不太一定。」「那你都吃什麼東西？」「都可以，有什麼就吃什麼。是說，刺蝟肉還不錯吃。」「刺蝟？」「對呀，是說，你知道刺蝟要怎麼殺嗎？」「嗯...放到水裡嗎?」我這麼回答以後，他驚訝的望著我。（...明明殺刺蝟的是你）

「沒錯，遇到危險時他們會縮起來時，一般刀子會切不下去。不過，一但把他們泡在水裡，他們為了要呼吸，就會把身體張開。」「嗯，原來如此。」車站響起火車的廣播。幫忙翻譯對話的朋友催促我們該往月台移動了。「很高興跟你聊天，祝你的森林之旅愉快。」「謝謝你，再會。」他點了點頭的說。＊　　＊　　＊但是，他並沒有去森林之旅。至少我不認為他有去。因為一個禮拜後，我又在車站的同一個位子看到他。那是一個很小的站，一個售票口，一台飲料販賣機，四張長椅和一些長的很誇張的室內盆栽。那年冬天，他突然開始出現在小站裡面，看書、用一台超迷你的小筆電又或著睡覺。森林先生，姑且就這麼稱呼他吧。森林先生，總是一副等待火車的樣子，和一般旅客沒什麼差別。唯一不同的是，他從未走向月台，似乎他要的那台車，還行駛在很遠的地方。所以，他一定是在等那輛車吧，再次看到他時，我在心裡這麼想著。

當時我在捷克學校待的是紀實攝影工作室，或許因為個性悶燒，又很依賴直覺生活，漸漸的對於拿著相機去了解人事物、拍攝下影像故事的做法感到不對勁。掠奪一般的，為了“拍出照片”而主動與被攝體接觸。這樣的出發點，光是想到自己就是當今造成過多影像汙染的貢獻者之一，頭皮就發麻...

不過，如果真的要拍的話，那麼就去拍即便哪一天不能再拍照了，也還是想去了解的人事物才行。朝著這樣的想法找拍攝對象，在學攝影的這段時間中，漸漸的兩三年過去，真正遇到想拍下的人事物，確實不多。＊　　＊　　＊可是森林先生他，卻是在我第一眼看到這個人時，就立刻產生了「好想認識這個人。」的那種雷劈般的感受。森林先生他，身上一大片狐狸毛皮，覆蓋在半個人大的登山用包。遠遠看簡直就像是他的旅伴一樣。除了狐狸毛外，一身褐綠色的穿著，右邊的靴子外面插有小刀，左腳的靴子則配戴著叉子。他整個人所散發出的，就是個濃厚森林屬性的人。第二次看到他的時候，我決定和他搭話。「狐狸毛皮是真的嗎?」「?」（發現他英文不行，捷克友人於是幫忙翻譯）「狐狸毛皮是真的? 可以摸摸看嗎?」「是真的。嗯。」「你住在森林裡?」（現在想想這還真是個迷幻的問題）「嗯，大部分都住森林裡、不同的森林，我現在要去另一個森林。」「你每次去森林，一次都會待上多久?」「幾天，幾周，或甚至到月都有可能吧，不太一定。」「那你都吃什麼東西?」「都可以，有什麼就吃什麼。是說，刺蝟肉還不錯吃。」「刺蝟?」「對呀，你知道刺蝟怎麼殺嗎?」「嗯....放到水裡嗎?」

我回答後，他驚訝的看著我。（明明殺刺蝟的是你啊...）

「沒錯，遇到危險時他們會縮起來時，一般刀子會切不下去。不過，一但把他們泡在水裡，他們為了要呼吸，就會把身體張開。」

「嗯，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樣。」

車站響起火車的廣播，幫忙翻譯對話的朋友催促我們該往月台移動了。「很高興跟你聊天，祝你下一趟森林之旅愉快。」「謝謝你，再見。」他點了點頭的說。＊　　＊　　＊但是他並沒有去森林之旅。至少我不認為他有去。因為一個禮拜後，我又在車站的同一個位子看到他。這次，他睡著了。又等了一個禮拜，森林先生的車一直都沒有來啊。依靠著狐狸跟包包睡著，雖然很想森林先生說話。我想問他究竟去了森林沒有。但他實在睡得太沉了。此外，就是我也不記得他的名字（或許當初根本就沒有問到吧。）臨走前我拍了一張他入睡的照片。在回布拉格的火車上，我想著下一次相遇的時候，可以用怎麼樣的方式跟著他到森林去。

/或許他會殺刺蝟給我吃也說不定/

/語言問題的話，就算了吧/

/總之就是拍照及在森林中活下去就好了。/

「那個人啊，他很有問題喔，真不懂為什麼妳會想搭上那麼奇怪的人。他在當地好像蠻有名的，總是打扮的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但實際上他根本哪裡也沒去啊。他的家人也拿他沒辦法，完全管不了他，跟家裡也沒再連絡了。總之，他就是個遊民吧。有時候的確是會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可能像他說得，去到森林裡了吧。不過蠻多時候他就只是待在車站，雖然總說著要去哪裡，但最後總是在車站待上好幾天，然後哪裡也沒有去。」幫忙翻譯的朋友，在聽了我想要拍攝對方的事情後，特別去打聽了關於森林先生的傳聞。

因為一些別的原因，我之後再也沒機會回到那個車站。替森林先生拍照的計畫也就因此失敗。他在車站裡熟睡的模樣，成了這個系列的第一張照片和唯一的一張照片。偶而我會想，倒也是可以特地去一趟那個車站看看他吧，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認為他應該不在那裡了。

他等的車終於到了，他已經在森林裡了。

新的一片森林。